母亲的油饼

前段时间在初中同学群里闲聊，有位回家过年的同学说妈妈正在给她煎油饼，准备带回西安慢慢吃。听到油饼二字，我的口水早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不知怎么了，这个春节特别想吃母亲煎的油饼，从鞭炮响的那天起，胃就在咕噜噜叫，这几天叫的更厉害，而同学群里对家乡美食的议论，早已把我的胃口吊到了最高点。实在忍不住，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妈，我想吃油饼，你给煎点让妹捎在长途大巴上带过来吧！”“想吃就说，又不费啥劲，我晚上就把酵子弄上，明儿面发起来就煎。”母亲一听我想吃她煎的油饼，满口答应给做。

可一挂上电话，我却有点后悔，因为母亲年迈多病，煎油饼挺费事的，不想让她太劳累，但转眼又想起以往回家母亲煎油饼时那张刻满沧桑的脸总会露出几丝难得的笑容，我的内疚似乎又少了点。

没两天，妹妹打电话说：“三哥，油饼妈给你煎好了，特别香，妈还给你捎了点腊肉和乌笼头（山里的野菜），刚捎在大巴车上，明早记得去拿。”想到马上就能吃母亲的油饼，晚上觉都没怎么睡踏实。

第二天早上因为单位有事脱不开身，就让一个兄弟帮忙到南门车站去拿，人家十点左右才能去，只能先忍着。九点多突然接了个电话：“喂，你好，不好意思，你的东西被我拿错了，早上天还没亮看不清以为是我妈捎的，就把两个箱子都放我车上了，我妈也给捎的油饼。我白天有事不在，晚上下班你来拿吧，放心我给你保管好。”“噢，那谢谢你啊！”心里有点小失落，但还是要感谢人家，拿错了还能及时打电话通知我，也算是好人，但真正的原因也许是她也深知游子想吃母亲油饼的滋味。

下午下班后，我就迫不急待去拿母亲捎的油饼，见到打电话的陌生人提着箱子从小区走出来，突然间又不陌生了，说话的语调是那么亲切，长相似乎有点眼熟，寒喧之后才知她也是漂泊塞北的故乡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通深深的谢意后提着我的宝贝箱一溜烟就跑了，边吃油饼边开车，早已把安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母亲的油饼还是那个形状和颜色，还是那种味道和口感，我就觉得格外香、特别有吃头，比街头和超市卖的都好吃。吃着吃着，脑子里不断闪现出母亲的身影，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鼻子也跟着不争气了。我敢紧轻踩刹车，用拿油饼的手揉了揉双眼和鼻子，以三十码的速度爬行在六盘山路上，路旁一座座高楼上的霓虹灯在闪烁，似乎在俏皮地问我“想家了吧”。

漂泊在外已经快20个年头了，但对母亲所做油饼的想念却始终挥之不去。

母亲的油饼是春节走亲戚的好礼物。小时候家里穷，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油饼，对油饼的记忆非常深。年前母亲煎上一大盆油饼，过年时东家提西家送，感觉很“高大上”，没有丝毫的寒酸，只有十足的实诚。亲戚来我们家也提油饼，但我就喜欢吃母亲做的，它好像有种别样的味道。现在大家日子好了，走亲戚也不愿费时费力去煎油饼，好像提出去也抹不开面子，但母亲还是每年过年前都要做一些油饼，只是到舅啊、姑啊等至亲的亲戚家时才拿，而且非常受欢迎，因为亲戚也爱吃母亲做的油饼，大家都知道，母亲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油饼。

母亲的油饼是我求学岁月里的营养品。记得95年初中毕业考中专，要到城里的中学去考试。临走时，母亲连夜煎油饼、煮鸡蛋，还在耳边不停地唠叨，让多带些这多带些那。我不耐烦的说，两三天就回来了，带那么多干什么？现在想想真是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好心。尽管没能考上中专，但也考出了比较理想的成绩，没费任何劲就上了重点高中，母亲的油饼功不可没。高中每学期考试前，母亲都会给我煎油饼，也许农村妇女不会说什么华丽的话语，但她会用行动来安慰和鼓励自己的孩子。在我高三备考的关键时期，母亲煎油饼的次数更多了，我也知道这是对我的关心和体贴，既给了我压力，更给了我动力，结果也没让母亲太失望。

母亲的油饼是我军旅生涯中的游子吟。99年秋天离家上军校前夜，母亲流着泪给我煎油饼、煮鸡蛋，临走时包包都放不下了，还要硬往里塞，我一生气又拿出来了好多，嘴里还说“带这么多咋提啊”。母亲笑着说：“孩子，穷家富路，到外边想吃了从哪买呀！”我大声说：“不要了！”提着包就出了家门。母亲在后面紧跟着，但她怎么能赶得上我的脚步。走出村子很远，当我回头时发现母亲还站在村头那个山坡望着我，夕阳下只是一点很小的影子。两天多的火车，当我拿出油饼和鸡蛋时，邻座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那时我才隐隐感到，那个夕阳下的小身影是我生命中的大树。初次离家到军校，前两天还有点小兴奋，但当训练越来越苦时，就越发的想念母亲的油饼，因为不太习惯吃米饭，母亲的油饼早已被我吃的精光。第一次感到想吃油饼也是想家，油饼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后来尽管慢慢适应了部队生活，但想吃油饼的念头从来没断过。这些年，不论是军校上学，还是部队服役，每次回家都要让母亲煎油饼吃，离家时还要带上一大包，因为它既是味觉的享受，更是情感的寄托。

母亲的油饼是我人生路上的指北针。油饼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发面、造型、火候都有特殊要求。母亲的油饼之所以大家都说好吃，是因为母亲用心去做、倾注感情去做，就像油饼中间有个圆心一样，做人做事要有心。母亲一生都在用自己的言行向儿女们讲述着为人处世的朴素真理。母亲会打针，村子里大人小孩看完病剩余的针都来我家打，母亲再忙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帮人打针。母亲会接生，记得小时候深夜老是迷迷糊糊听见急促的敲门喊叫声，早上起来发现母亲不在，就知道又接生去了，几天后人家为表示感谢送东西过来，母亲都婉言谢绝。母亲会剪发，村子里的大婶们经常在自家洗好头发找母亲帮忙剪，尽管干了一天农活很累，但母亲依然会有说有笑的剪。母亲会做衣服，小时候每年冬月农闲时，母亲都在帮左邻右舍剪衣服、缝衣服，只为村子里的大人孩子过年有新衣服穿。母亲会做席，村子里的红白事酒席，除了请的专业厨子，母亲是唯一给厨子当助手的。母亲会……母亲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手艺很多，深受邻里乡亲尊重。尽管自己没有学会母亲那么多生活的技能，但从母亲的言行中学会了做人的基本道理。只可惜那时稚嫩的我有点倔强，老想跳出农门在外闯荡，老想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有些事没听母亲的劝。当现实生活把自己碰的头破血流时，才募然发现母亲当年的话，就像那油饼一样浸人心田、味道十足。

每次吃母亲油饼的日子总是太短，但我脚下的路却依然漫长。唯有不忘初心、重情前行，自己的人生也许才能像母亲的油饼那样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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