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老口子的零食记忆:白糖冰棒、钉钉磕、红薯粑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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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老口子的零食记忆

文|枬子    画|马桶

两分钱一根的白糖冰棒可能是那个年代孩子们吃得起的最常见的零食，当然白糖冰棒里面连白糖渣子都没有，全是用糖精加水制成。

卖冰棒的小贩都是背着一个沉重的泡沫保温箱沿街叫卖。我每次寻着嘹亮的叫卖声，奔向背着冰棒箱小贩时，心中那种满足感是现在的孩子们去肯德基时无法比拟的。

当然，除了两分钱一支的白糖冰棒外，还有五分钱一支的绿豆冰棒和一角钱一支的大雪糕。这些高级货一般情况下是吃不起的，我当时的零用钱是每天两分钱，想吃次高级货就得攒上两三天，甚至一个礼拜。

当有孩子买大雪糕的时候，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小伙伴们会投来羡慕甚至妒忌的目光。而拿到冰棒后，一般都会大方地将冰棒让旁边的孩子舔一口，因为也许下次就轮到你舔别人的冰棒了。

冰棒棍子也是好东西，千万丢不得，是玩游戏的好道具。基本每个孩子都收集了大把的冰棒棍子，玩的时候，每人丢一把约十几二十根在地上，然后猜拳，胜的一方先用一根冰棒棍子去挑其他的棍子，让它们两两成（X）叉。挑的时候不能碰动其他的棍子，成功挑成X的棍子就归你了，谁拿得多谁赢。

我同学贾妹子小时候最大的理想就是长大后卖冰棒，一边卖一边呷，想呷好多就呷好多。

有一年暑假，她一个外地亲戚来长沙探亲，给了她两元钱。要知道我们过年收的压岁钱基本都是五角、一元。平时兜里多是一分、两分的银壳子，块票在细伢子眼里可是巨款。

贾妹子觉得这是实现她理想的好时机，拖起隔壁程妹子跑到长沙冰棒厂，进了一箱冰棒。冰棒厂的人见是两个细妹子，就好意劝说：“你们进一箱，上百支冰棒呷不完咧，你们又冇得保温箱，会溶咧。” 

贾妹子头一扬，小辫子一甩，神气地说：“叔叔，我们要勤工俭学，上街去卖冰棒，肯定一两个小时就卖完哒。”

搞个纸箱子装哒冰棒，两个人就上街叫卖。大热的天，喊破嗓子，一个多小时也就卖出十来支，咯下晓得冰棒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了。眼看着冰棒溶了大半，两个人冇得办法，只好喊班上同学来呷冰棒。那时候大家都住得近，听说有不要钱的冰棒一窝蜂赶过来大快朵颐。

贾妹子讲那一次真的是呷冰棒呷滞（ci）哒，到现在都不蛮呷冰淇淋。

那时候叫扯麻糖。卖扯麻糖的人总是挑一副担子，扁担头上挂一块两指宽的铁板，用一把小钉锤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来的声音就是“钉、钉、磕”。

一听到这声音，细伢子就欢呼雀跃，翻出家里用完的牙膏皮以及一些含铜的小物件，高唱着“扯麻糖、扯麻糖，扯得你嗯妈一丈长”。卖扯麻糖的人见生意上门，便放下担子，接过你的牙膏皮或碎铜，用钉锤敲下一小块糖给你。

现在想起来，这种营销手法还是蛮先进的，抓住细伢子想呷糖又冇钱的心理——不要钱，只要用过的牙膏皮。我的小伙伴中有不少由于贪吃扯麻糖，将家里还没用完的牙膏拿去兑糖吃挨了打的。

在那个大部分吃的东西除了钱以外还要粮票的时代，红薯粑粑是少有的不用粮票的好东西。有首童谣是这样唱的：“红薯粑粑真好呷，不要粮票，五分钱一杂。”曲子是套用了电影《闪闪的红星》的主题歌：“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闪闪暖胸怀。”

红薯粑粑就是把新鲜红薯切成丁，裹上面粉油炸后，色泽金黄，煞是好看。

当然，红薯粑粑五分钱一个的价格不是细伢子平时能享受到的，有一年赶上长沙粮食供应紧张，大米配给不足，每家每户凭粮证到粮店里购米时没有那么多的大米供应，差额就是配给每家几十斤红薯。于是那段时间，长沙的天空上方总是飘荡着油炸红薯粑粑的香味和人吃多了红薯放出的气体（就是屁啦）。

一般的人家舍不得用珍贵的油来炸红薯粑粑，大多是将红薯蒸来吃，或是掺在米里面一起煮。条件较好一些的人家倒是经常炸红薯粑粑。街上的细伢子远远闻到香味，知道哪家在炸红薯粑粑，便蜂拥而至。那时的邻里关系都好，见细伢子上门也就拿出几个炸好的红薯粑粑让大家分吃。

红薯还有一种吃法就是烤着吃，街上卖烤红薯的都是用一个大油桶改制的烤炉来烤，只不过价格太贵，视大小不同，每个烤红薯两角至三角的价格可不是我们细伢子消费得起的。

当然也可以在自家的蜂窝煤炉里做烤红薯，就是将红薯塞在炉膛的炉灰里慢慢等它熟，实际上更像是煨红薯而不是烤红薯，味道相差很远，而且还耗时间。

那时我们在长沙市一中读书，那条路的一头是清水塘，一头是展览馆。展览馆路口有个老婆婆摆个篮子卖紫苏酱油姜，两分钱一小撮。紫苏叶子又甜又咸，加上泡在酱油里的姜，味道实在是美妙。

包姜的纸是湿的，沾了姜的味道，吃完姜都要把包姜纸放在嘴里嚼一下，搞得我现在喝酸奶都要舔盖子的习惯就是那时养成的。

旁边的小卖部的动物饼干，就是普通的小饼干做成动物的形状，七分钱一两，也极好吃。

这两样其实都是常见的小孩子用药，只有药铺里才有卖。宝塔糖是驱蛔虫的药，做成宝塔形状，五颜六色很好看。名称既然叫做糖，里面自是加了糖精，是甜的，大家当然爱吃。

学校里每个学期都会组织一次集体吃宝塔糖打蛔虫。细伢子欢天喜地的吃完糖，就集体跑到厕所里比赛谁屙的虫多。最高记录是有人一次屙出七条长虫。

那些吃了宝塔糖而一条虫都没有屙出的细伢子就会受到大家的嘲笑，讲他浪费粮食。

现在类似宝塔糖这种驱虫药在中小学校已看不到了，用正能量的话讲就是现在卫生条件好了，大家肚子里都不生虫了。用负能量的话讲则是现在人人都是欧阳锋，百毒不侵，蛔虫在你肚子里早就没有了容身之地。

六一散是浅黄白色的粉末，主要治暑湿所致的发热、身倦、口渴、泄泻、小便黄少等，外用可以治痱子。由于这药里面加了甘草，有甜味，细伢子都爱吃，一到暑天就吵着跟父母说：“我口好干，要呷药，呷六一散。”大人们自然知道细伢子的这些把戏，好在这药不贵，五分钱一包，暑天吃点也有好处，也就买来几包，泡在大霸缸里，让孩子们喝。

夏天的饮料除了六一散，还有汽水。跟今天的碳酸饮料不同，那时的汽水就是糖精加凉开水、香精冰镇而成。大一点的厂矿企业到了暑天就会自制汽水给职工消暑解渴，大人们舍不得喝，就省下来装在玻璃瓶里下班带回家给孩子们喝。

那时我母亲在湖南橡胶厂上班，我家里住在小吴门附近。暑假里一到下午五点左右，估摸着母亲快下班到家了，我就会跑到老火车站那个路口去眼巴巴地等着母亲，一看到母亲的身影就会飞奔前去，抢过她手中的玻璃瓶大口畅饮。

有时厂里没有发汽水，玻璃瓶里是空的，我就会一脸失望，甚至有时还会嚎陶大哭。

母亲见我沮丧的表情，就会觉得歉疚，摸摸我的脑袋，掏钱给我买一支冰棒了事。转眼母亲走了也快十年了，想想年少的我还真是不懂事啊。

那时节奶粉还是稀罕物，长沙只有友谊商店才有进口奶粉，还不收人民币，只收外汇券。一般人想买都买不到。

作为孩子乳品的主要是本地出的奶糕，几角钱一包，包内的糕一块块呈正方形，色泽洁白，质地细腻，气味芳香、食时用沸水冲调，易于消化吸收。

我们这些大点的细伢子偷了弟弟妹妹的奶糕自然不会泡水喝，而是一块块的干吃。由于奶糖是稀罕物，我们没吃过，就自认为奶糖只是比奶糕甜些罢了，还卖那么贵，不值得。

长沙人所讲的“人参米”类似今天的爆米花，主要是用大米来制作。

只要听到有打人参米的来了，细伢子就奔走相告，用各种容器装上自家的大米，在打人参米的车前排起长龙。

打人参米的人一般是乡下的老头，推个独轮车，车上一个铁制的黝黑的椭圆筒，把你家的大米和糖精一起放入，密封好圆筒，在火上烤，可以隐约听到砰砰的声响。到了做好的时候，老头会把圆筒的盖子一端套入一个大口袋里，猛的敲击圆筒盖子上的一个机关，盖子就会打开，同时圆筒内因为高温高压的原因会在这时发出“嘣”的一声巨响，人参米就做好了。

大家爱吃人参米的原因除了好吃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便宜——米是自家的，老头只收加工费，打一筒两角钱。还有一种则叫“落口消溶”的人参米是用大豆放进去做的，那真的是落口消溶，入口即化。

说来也奇怪，我们记忆中那时的零食好多都与主食有关，像五分钱一个的发饼、小吴门的葱油粑粑、烈士公园的肉丝细碱面、袁家岭饮食店的包子，以及光头粉、红薯粑粑等，可能是物质匮乏的原因吧。

班上也有一些家住省政府、省军区的家境稍好的同学，我印象中吃过的一些高档零食全是拜他们所赐。如大白兔奶糖，第一次吃就是班上唐妹子给我的，有一次我还陪她到八一桥下的商店抢购上海牌泡泡糖。

最牛的是有一次几个同学去莲妹子家玩，她家里竟然有麦乳精，用个印着英文的洋铁桶装着，说是用外汇券在友谊商店买的，我们几个也不用开水来冲，就着一把小勺，一勺勺的干吃，一个下午竟把那一桶麦乳精吃的一干二净。

前些天同学聚会，谈起那些虔诚的宗教信仰者攒钱朝圣，都笑说其实我们小时候也很虔诚地攒钱，不过攒钱不是为了朝圣，而是为了买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