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粉短篇喂,我们约会吧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2-01-24 00:32:45

前言:我愿替她来爱你,如果恰好,请你也刚好爱上我。

重逢


朱小丫与宋泽的重逢,来得有点叫人猝不及防。一开始,他们真心没有认出来彼此。一直到朱小丫大剌剌地趴倒在牧马人的引擎盖上,撑着尖尖下巴,眨眨长睫毛,眼波流转。

“喂,我们约会吧!”

宋泽见惯了献殷勤的女孩,这么有意思的还是第一次。他透过车窗看着她,她的目光颇含深意,他突然间醍醐灌顶,惊叫一声:“朱小丫!”

朱小丫抬抬下巴,一副“可不就是我”的表情。

宋泽拉开车门走下来,惊异得不得了,上下打量着朱小丫:“你你你……”

朱小丫娴熟地抛个媚眼:“你刚才害得我失去了工作,我想接下来……”

宋泽留意到了她的鞋子,小圆头,小坡跟,实在是土得不能再土,这年头哪还有人穿,还是个年轻姑娘,因为这个,他刚才不禁多盯了她两眼。她穿着工作服,直直筒筒的,不像现在,只穿着小短裙,两条长腿得意扬扬地裸露在阳光下,明显是知道自己的美,一点也不介意被人垂涎。

她甚至给他那一桌倒过茶。

他们差一点点就这样错过这场重逢。

饭局是东子做的东,结账的时候老板非说得结现金。这群人的皮夹里乱七八糟的卡一大堆,就是基本没现金。老板亦固执,说是不能坏了店里头的规矩。一群人很是狼狈,有人立刻就想发作,东子拦住了,把腕上的表脱下来:“今天真没带现金,这个先押你这儿,明天带钱来……”

小老板拿起表,眯缝着双眼好一番打量,昂一昂下巴:“哪个晓得你这东西是不是假货,我才不要。搞什么,想白吃白喝啊,想得美!”

东子气得够戗,笑起来:“这会是假货?”

小老板桀桀笑起来:“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东子顺势踢翻一张椅子,小老板倒直着脖子叫喳喳起来:“做什么做什么?吓我啊!”侧头雄赳赳地吩咐收银员,“打110,报警!”

宋泽轻轻咳嗽一声,上前打圆场:“不好意思,小事,还是别闹大了。和气生财,是吧,老板。我这就叫人送钱来。您放心。”

他微笑着打电话,小老板这才稍微消了点气,说道:“年轻仔,做人眼睛睁大点,我敢在这地头开饭店,我就不怕有人来闹事……”

宋泽笑眯眯地点着头:“说的是。”

正说着,屋外哗啦啦地就开来几辆吉普车,又哗啦啦地抢下来一群人,为首的看着年纪倒最小,脸又白得有点不像话,表情很严肃。

宋泽道:“钱带来了吗?”

小白脸点点头。

宋泽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把人都疏散了吧。”

来人便井然有序地逐一走到餐桌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客人们纷纷站起来,一边往外头走,一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老板急了,叫起来:“喂喂喂,还没结账呢。”

宋泽微笑着看着他:“没关系,全算我的。”

朱小米就袖着双手站在墙边,完全被宋泽折服。她使劲盯着他看,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她觉得自己有些无耻,每次一看到帅哥就巴望着是熟人,以便套近乎。

小老板左右看看,开始觉得不对,于是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

小白脸拎起一只皮箱,搁在收银台上,啪地按下纽,一大箱子十元钞,码得整整齐齐的,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关上门。”宋泽淡淡地吩咐道。

门被关上了。

“给我砸!”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打砸声惊天动地地响起来,一群人像是训练有素,砸得又准又狠,餐厅很快一片狼藉。小老板看呆了,不不不,服务员也全都看呆了。朱小米甚至觉得自己的口水都流了下来。

“住手……住手……别砸了……”小老板彻底服软,惊恐不已地恳求道。

宋泽轻描淡写地:“点一下,这里一共二十万。”

门打开,一群人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小老板惊魂未定,良久才扫一眼服务生们,嘶叫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想干了呀,不想干的就滚!”

朱小丫终于想起来,这厮,这枚狂傲的货,他是宋泽呀!

于是,她滚出了餐厅,趴到了宋泽的车上。

官二代

朱小丫很快就弄清楚小白脸的名字叫德保。她调笑他:“这名字好有特色。”她伸直一双美腿,“和我这双鞋差不多。”

话音未落,已经被人揪起耳朵:“我说了多少次,不许和陌生人说话。”

朱小丫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没忘了问:“你到底是干吗的?”

宋泽已经把她揪回了屋里,松了手,盯着她看。

朱小丫嘻嘻笑:“他是德保,又不是陌生人。”

宋泽鼻孔里哼了一声。

朱小丫眨眨眼睛,突然很惊讶地道:“哦哟,泽泽你的眼睫毛好长,眼睛好漂亮!”

宋泽没忍住,笑了。

朱小丫松口气,眼中亮晶晶的:“泽泽,你笑起来更好看。”

宋泽顺手一揽,朱小丫人便紧贴住了他,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瓮声瓮气地发问:“那天晚上,你怎么没来?”

朱小丫笑了笑,轻声道:“那天晚上,出了点事。”

宋泽追问道:“后来呢?”

朱小丫又是一笑:“后来呀……”她侧侧头,“后来很不开心,不想提了……”她踮起脚,亲亲他的鼻子,“真好,又见到你了。”

他吃了一惊,她倒笑坏了:“怎么,没有女孩亲过你?真的?”

不是没有女孩亲过他,而是她们全都不是她。

他想趁机亲回去,把她亲得一塌糊涂,浑身乏力……但是他突然很是羞赧,连眼睛都不敢看她。

朱小丫松了手,走到窗边,叹息一声:“这里真好。”她微微回过头来,斜睨着他,“你……真的是某政委的儿子?”

宋泽不自在挺挺身子,用鼻子嗯了一声。

“那么你就是所谓的官二代了。”朱小丫恍然大悟,“难怪读书一点也不肯用功。”她顿了顿,“可你从来没提起过……”

宋泽很老实地道:“我怕你会对我另眼相看。”

朱小丫骄傲地昂一昂头:“呸,你想得美。”

宋泽便笑了。

如今的朱小丫和从前有太多不同,他因为在学校又打了场架,惹得老爹动怒,一个狠心把他扔到了姨婆婆家。那是一个名叫纳香的窄窄的小镇,繁华与贫瘠共存,他的到来在纳香中学掀起了轩然大波,连接两周,都有不同年纪的男女同学假装路过窗外,偷偷丢来好奇的眼风。

他连正眼都不看他们。他心里悲愤得要死,整天板着个脸,打算以绝食向老爹提出抗议。结果老爹从始至终一个电话也不打来,姨婆婆也很离谱,到点吃饭的时候他若是不吃,再想等饿的时候偷偷找吃的,什么都没有。是的,什么都没有,冰箱里空空如也,连根生黄瓜的影子也全无。

他饿得实在憋不住,老爹残忍得一毛零用钱也不肯发放,他在屋子里兜了好几圈,终于在橱柜里翻出来几个啤酒瓶子,他心头一喜,找个袋子装了就出门去。恰好就在巷子前碰到了收破烂的,六个啤酒瓶子总共可以换到一元五角。

他捏着皱巴巴的一元五角,对老爹的怨愤达到了极限。幸好一元五角在纳香镇,还是可以买到一点吃的,比如一个油饼。

他就坐在路灯下,大口大口地咬着油饼。他一辈子都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油饼。只可惜才有一个。他觉得很懊恼,情不自禁地舔舔嘴唇,又舔舔……再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朱小丫。

那时候的朱小丫很瘦、很扁,不像现在,也瘦,但随便瞟瞟就知道有料。眼神也比现在要清冷,表情也更倔傲。

他被她看得受不了,站起来很粗鲁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吃东西啊!”

朱小丫默不做声,伸出手来,手指头上钩着个袋子,袋子里头赫然装着几个包子。天光极暗,可他竟然看到了包子散发出来的袅袅蒸气。

他瞬间口水横流,劈手抢过袋子,一边大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以后我会给你钱的。”想想又补充道,“很多钱。”

朱小丫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走了。

就这么走了。

他有一点发蒙。等吃饱以后才想起来,他应该见过她。很面熟。

到了第二天,他才发现,她原来是他的同桌。他被这个发现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几次三番地偷偷打量她,还故意打翻了笔盒以及墨水瓶,但她一直垂着头,无动于衷地盯着课本看。

放学时他跟在她身后,发现原来他们原来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他在巷头,她在巷尾。

他终于觉得纳香镇其实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耐。

十六岁少年的心里第一次驻进一个女孩的身影。她不爱说话,不爱笑,成绩好得不可思议,一头黑发垂到腰间,每次都让他心痒痒地想伸手摸上一摸。

保安

朱小丫觉得无聊,她想重新去找份工作。但德保劝她,算了。他的意思是跟着宋少不是好好的嘛,干吗要自讨苦吃。

但朱小丫还是走了。这所谓的军区大院,又大又漂亮,出入时站在岗亭的小伙子还会敬个礼,院子里小桥流水,外头酷暑难耐,里头却温润湿凉,最最重要的是,衣食无忧。

但她只觉浑身不自在。

朱小丫一直打滚着生活,要拼尽全力才活得下来。她习惯了。

宋泽回来的时候,看到德保白着一张脸,眼睛也不敢看他,他就什么都明白了,狠狠吸口烟。

他几乎不费什么工夫就找到她。她在某大排档做酒推,对着客人笑吟吟的。宋泽气得肚子要炸掉,这傻妞,知道不知道人家的眼睛一个劲地只瞟她的胸口看?

他扫了一眼德保,德保心领神会。

场子很快被清干净。

朱小丫坐到他面前,叹息一声:“哎,小子,这样有意思吗?”

宋泽恶狠狠地盯着她。

朱小丫又道:“你倚仗的不过是你老爹。”她淡淡地看着他,他感觉到,从前的那个朱小丫回来了。“你自己……你自己有什么?”

宋泽愣住了。

朱小丫笑起来,轻佻地跷起二郎腿,眼风扫过来:“想泡我?”她拿过他的手,就着他手上的烟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来,“一个月,试试一个月内,靠自己,靠自己活下来,或者赚到一点钱,再来找我……”

宋泽现在才发现原来她的左脸颊有个酒窝,抿嘴笑的时候才看得出来。

“请我吃饭啊。我会去。”她连眼角亦含笑。

宋泽大败而归。

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满脑海里全是朱小丫的笑、她尖挺挺的胸、她翘翘的小屁股、她靠在他胸口上时发上的清香……

第二天他就出门去找工作。

德保苦着一张脸,须臾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他很不耐烦:“别管我。”

德保低声下气:,我的任务就是跟着你……”

他一个星期后才找到工作。

这一个星期他看到太多不同面孔,受到太多轻慢。从最开始的愤怒到最后的笑而处之,他想起朱小丫,更觉心疼。

德保说朱小丫的新工作是在某超市做收银,他想也没想,决定去超市应聘保安。因为个子高,还装模作样地比画了几下,于是,他应聘成功了。

第一次在超市里碰到朱小丫,他站得笔挺,嘴角带丝含蓄的笑,招呼了一声:“喂。”

朱小丫看到了他,眨眨眼睛,笑起来。

他一下子就心花怒放了。

晚上老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已经做好被怒骂的准备,没想到老爹在那头好奇得不得了:“真的?你真的去找工作了?做保安?真的?”

他嗯一声。

结果老爹大笑三声,啪地挂了电话。

他被这个电话搞得莫名其妙,窗外起了点风,他突然很想念朱小丫,于是出门去。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朱小丫住的地方。德保的情报有点不太准确,茱槿巷并非茱槿花园,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他打电话去把德保骂了一顿,光顾着骂人,没顾着看路,结果在株槿巷口摔了一跤。

他刚爬起来,就看到了朱小丫。

月光淡淡的,朱小丫穿了一条白色短裙,像一株静夜里默默盛开的白玉兰,宋泽又看到了她好看的双腿。她眨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找我啊?”她抿了抿嘴,动人的小酒窝露了出来。

宋泽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抓到怀里,不由分说地在她唇上就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推开他。

宋泽心里大喜,手上微微用了力,唇便没离开她的,深深地继续吻下去。她顺从地靠着他,双臂懒懒地搭在他颈后,他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独属于女孩的芳香。

她突然轻轻笑起来:“你等这一刻,是不是等了很久?”

宋泽愣了一下。

是不是?等候这一刻,是不是等了很久?

整个十六岁,他都在密谋一个最合适的时刻,以便显得不那么突兀地抱抱她,如果可以,最好还是能够亲亲她……

十六岁过去了,他什么都没做。除了每天晚上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巷子里走着,快到她家门前,他便停下来,看着她走进某一扇门里。

大约是还算良好的表现传到了老爹耳里,十七岁的生日礼物是一辆昂贵的自行车。一大早他就骑着它截住了她,在她面前潇洒地转了个圈:“喂,朱小丫,我们约会吧。”

他真没指望她会答应下来,无论如何他总算开了口。没想到她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一点笑容。“好啊。”她说。

宋泽出其不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么今天晚上九点,我在这里等你。”宋泽压抑着狂喜说道。

“好。”朱小丫点了点头。

结果下午他就接到老爹电话,老爹要奔赴某地任职,听说那边有一个颇负盛名的中学,老爹从来就是军人作风,立刻决定带他同去,且已把转学手续办好。

宋泽急了,说什么也不肯去。老爹也不动怒,只道:“不去也由不得你,绑着也得去。”

老爹的强硬他不是第一次领会,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第二天再走。老爹大概也觉不能逼他过甚,沉吟一会儿,同意了。

于是他七点钟就开始去等她。原来数着时间熬时光的滋味是那么难受,有那么几次,他想一间间屋子找过去,又放弃了。听说她从小没有父母,只跟着一个叔叔生活,那个叔叔很凶。对于她,他知道的就这么多。这一晚的他心急如焚,想着见到她,一定要把她的一切,她的所有都要问个清清楚楚,最最重要的是,要与她约好,无论如何在将来都不要失去彼此音讯。

终于等到九点钟,朱小丫却没来。他有些焦躁。九点半,朱小丫还是没来。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眺望都酸疼起来。十点钟,朱小丫仍然没出现。他急得有点鼻酸,想哭。

十一点,姨婆婆急匆匆地跑来:“走走走,快回家去,你爸派人来了。”

他向那深深的巷子投以最悲伤的最后一眼。

刚回到家,大雨便倾盆而来。他呆呆地坐在窗前,任凭一群人在他屋子里进进出出,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兵,不用他多说,一切自行帮他打理妥当——除了他那些杂乱的心事。

曾有很多次回头去想的时候,他就隐隐心生遗憾,早一点亲她就好了。有时候,美女在怀,他也会恍惚一阵子,惹得美女们不悦。

此刻多么好。他以为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再有这一刻。

他小腹微微一热,咬住她耳垂:“是的,等了非常久非常久。”

朱小丫又是轻声一笑:“我也是。”

他亦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来,生活不至于放荡,当然也谈不上检点,男女情爱不过如家常便饭,兴趣来时就多腻几天,嫌闷了就随便找个理由和借口打发了,最多就是花点钱的事。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她只轻轻一句话,他一颗心已经欢喜得似要爆炸。

往事

天气越发炎热了,屋子里热得像蒸笼,宋泽几次提出来要为她装空调,朱小丫只淡淡一句话塞过去:“用你自己赚的钱吗?”

她一双美目亮晶晶地看着他,他顿时说不出话来。后来发了狠,把她推倒在床上穷凶极恶地亲了又亲,说道:“你小看我!”

她笑嘻嘻的:“那就拿出点本事来看看。”

他果然上了心,做保安做得很尽职。朱小丫看在眼里,偶尔故意努起嘴,遥遥地做个亲亲的表情。他转过头,像似完全没留意,嘴角却不知不觉地扬起来。

朱小丫买了一只小小电炖锅,上班前装上水,扔进去一把绿豆和一块红糖,晚上回来掀开盖子便是一锅热腾腾的绿豆粥。

宋泽很爱吃,吃完了还总是不想走,孩子一样耍娇地搂着她:“我不想回家,我想和你在一起。”

朱小丫温和地答道:“以后。乖,以后……”

宋泽走以后朱小丫才慢慢收拾屋子,往屋外泼上好几盆冷水,那热气仿佛才减退了些。洗完澡,她在桌前坐下,窗外的月光总是很好。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笔记本。笔记本很是陈旧,封面都有点糊了,打开来,里面的笔迹仍然清晰如昨。

“今天班上来了个插班生,他们都说他长得很帅,又很骄傲,咄,这些世家子弟是这样的……”

“真奇怪,他一个人坐在路灯下,狼吞虎咽地对待一只油饼,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比我好不了多少……”

“今天叔叔又喝醉了,他一走进家门,我就觉得不对。果然吃饭时他说,他欠了很多钱,所以,我和妹妹,有一个人必须得辍学,我说,我爸爸妈妈留下的钱呢?他一下子就掀翻了桌子,我眼疾手快,把妹妹推进房,打下暗锁,一只椅子已经砸在了我背上……”

“他一直在后面偷偷跟着我,我知道,但是我假装不知道……原来,幸福是这样子的……”

“叔叔说,他已经把房子抵押给人家了,我说,我们哪儿都不去,这是我爸爸妈妈留下的房子。他瞪着我,我一点也不害怕,他的手指戳到我额头上,叫道,要是不还钱的话,我们全都会死。可是房子卖了的话,我和妹妹要到哪里去,不,我不会答应……”

“他骑自行车的样子真帅。呵,其实他真的一直都很帅。他笑着看着我,说,喂,我们约会吧……”

……

朱小丫轻轻合上笔记本。

这么久了,所有的人都以为她还是她,可是,谁知道呢?就连他,都不知道。她一直都在为另外一个人活着。

这段时间她常常梦到那一天,傍晚的时候天色明明还很好,天边漫天彩霞,把整个天空,不,整个纳香纳都染上一阵奇异的色彩。后来,后来突然就滚过来一团乌云,乌云涌动着加重加浓,天黑得像是深夜,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怕下雨,因此小跑起来。刚跑到门口,突然迎头撞上一个男人,男人满脸横肉,眼角一道长长疤痕显得格外狰狞,他嘴里吹着口哨,一边走一边拉着裤子拉链。她认出来,是个经常和叔叔在一块喝酒赌钱的所谓兄弟。她的心突突跳起来,箭步冲进房里,姐姐就缩在墙角,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她,目光淡淡的,脸上还有乌青。叔叔也出现在门口,讪讪地道:“好了,吃饭吃饭”。

她的脑子轰的一声响,想也不想,操起桌上的刀回头就朝叔叔刺去,叔叔连哼都没哼,径直倒了下去。正好那男人大概是忘了什么东西,折回来,这一幕完全落在他眼里,他呆在门口。

姐姐最先镇静下来,从她手里抢过刀,很仔细地用毛巾擦拭一番,然后丢掉毛巾,自己握着刀,很平静地在叔叔身上再补上一刀。

天空轰轰地打起雷来,她浑身抖个不停,姐姐搂过她,温柔地道:“别怕。”

男人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叫:“杀人了杀人了……”

男人最终被控入狱,他在庭上指着她大叫:“是她杀的人,她也有份杀人……”没人相信他。姐姐大包大揽,承认所有罪行,律师安慰她,姐姐这样的情况,不会重判。

朱小丫走到屋外阳台上,六楼,真不算高。可她微微一俯头,就觉得眩晕。当年的姐姐,是怎么有勇气一跃而下的?

风有点大起来,什么东西扑进眼睛里,她伸手去揉,良久也没弄出来,连一滴泪也没有。大概是那些日子,哭得太多,这一生的泪,都在那时候落光了吧。

她现在爱笑,再累再辛苦遇到再多屈辱也只会笑。超市里的同事们都很喜欢她,有人甚至叫她开心果。有男同事大着胆子邀请她一块吃中午饭,她笑着拒绝,买两份炒饭去找宋泽。

刚走出超市门口,一个人影挡在了她身前。

“嗨,小姑娘,好久不见。”来人老了很多,仍然满脸横肉,眼角的那道疤痕和从前一样,狰狞且让人厌恶。

朱小丫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良久才绽开笑脸:“你好。”

深吻

宋泽远远地看着她,她正微微仰着脸,跟一个中年男人说话。好像是熟人,她笑得蛮开心的样子。宋泽有点不高兴,侧侧头低声道:“那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德保也张望一下,然后答道:“我去查查。”

宋泽最满意德保这一点,善解人意。他打算等老爹回来,一定要在老爹面前好好褒奖他。

距离发工资还有两天,他很期待,因此晚上竟然有些失眠。德保在他的吩咐下,做了好几份计划书,但他都不是太满意,他希望这一天的约会,他与朱小丫,都会幸福和快乐。德保被他折磨得想哭,脸都尖了。,,反复询问朱小丫的年纪和长相,根本没对他的苦难表示丝毫同情。德保只好自己去买了两罐啤酒,打算借酒浇愁,没想到被宋泽看到了,顺手全拿了去,说是睡不着,喝两杯看看能不能睡着。瞟一眼他,怪道:“才买这么两罐……”

宋泽喝完两罐啤酒,仍然睡不着,工资太少,好好吃一餐饭都不行,怎么办?他冥思苦想良久,拨电话给东子:“有没有时间打球?”

难得宋泽主动邀约,东子立刻答:“当然有。”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直奔球馆,这一天宋泽的表现异常凶猛,倒有点像比赛场上的拼命三郎。人人都有点惊奇,等打完球了他伸手问要钱,大伙儿更是快掉了下巴。

“今天陪你们打了一天球,我就按球童的价钱收好了……来来来……各位……给钱给钱……”宋泽笑嘻嘻的,谁也不知道他唱的哪一出。德保在一旁,憋笑憋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晚上宋泽蜷缩着双腿数钱,虽然钱真不算多,但他还是有点小小的满意。他为自己的灵活多变感到骄傲,原来赚到钱的愉悦感是别的所不能比之相比的呀。

发工资那天正好朱小丫休息,宋泽也提前一天调了班。他起了个大早,给朱小丫发了条短信:“喂,我们约会吧。”

朱小丫的短信很快回复过来:“好。”

德保把宋泽的自行车搬了出来。这些年来,这辆车子都准时送到店里检修,店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人都奇怪起来,这车怎么也该扔了呀。但宋泽就不许。

幸好没扔。宋泽庆幸地想。他骑上自行车前往朱小丫家,燥热的风扫过他的脸,他觉得幸福无比。

朱小丫就站在楼下等他,穿了一条白裙子。宋泽眯缝着眼看她,觉得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下来下来,咱们不用骑车。”朱小丫说。她把车子锁在楼下的车棚里。

她笑吟吟地看着宋泽,主动挽住他的手:“走吧。”

去哪儿呢?朱小丫没有明说,宋泽也没问。整整一天,他们就在城市里乱窜,看到什么都要凑上去认真打量,但凡小摊贩的,更是一个也不放过。刚刚吃完麻辣烫就要吃冰激凌,宋泽把朱小丫摁在小巷子凹凸不平的墙上深吻一气,朱小丫今天摆明了就是一副勾引人的模样,在美术馆的走道上就故意倚在画框旁,右手微微下垂,把短裙子轻轻往上撩,宋泽越盯着她看,她的手就越发往上,最后有脚步声传来,宋泽一个箭步上前,啪地打下她的手,把她的脑袋摁在了怀里。

终于等到夜幕降临,宋泽兜里的钱还剩下蛮多,朱小丫主动亲亲他的脸:“你看,快乐有很多时候,不一定与金钱有关。”转而又说,“哪有不爱钱的人,哪有不想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但不是每一样,都可以得偿所愿。”

宋泽轻轻嗯了一声:“我懂。”

她的苦心,他知道。如果有一天,处境艰难,也没什么了不起。他走的固然是父辈铺下的坦途,但也不会丧失自己生活的能力。

“谢谢……”他轻声道。

他吻住她,吻了许久。他们倒在朱小丫窄窄的床上,床单分明刚换洗过,闻上去还散发着阳光的味道。窗外似乎起了风,把窗帘吹得噗噗响。床板很硬,但宋泽心神俱醉,这是穷尽一生都不曾领略过的激荡与甜美。

半夜里,宋泽倏地醒来,臂间空荡荡的,他吃了一惊,立刻翻身起来,扬声叫:“小丫!朱小丫!”

朱小丫不在屋子里。宋泽急起来,跑到阳台上,夜色肃然,雨已经停了,暗淡的路灯光下,他的自行车还停在原地,看上去孤零零的。

手机响起来,是德保。

德保急得半死,他已经连续拨打了大半个钟头,宋泽一直没接听。

宋泽摁下接听键:“哦,德保。”

我爱你

见面的地方是朱小丫定的。出发之前,她在包里揣了把刀。她试过,刀很锋利。这一次她学乖了,甚至准备了一副橡胶手套。

那男人说:“哎哟,小姑娘可真能干呀,听说搭上了个大少,这样吧,我刚出狱,生活还挺艰难的,小姑娘就帮忙帮忙我吧。”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里发出贪婪以及淫邪的光芒。

朱小丫当时就想把他的眼睛剜出来。

但她已经不是十六岁,她笑着道:“这样吧,咱们约个时间。”

男人大喜过望,笑道:“变聪明了呀。好好好……”

他以为她害怕了他的要挟,不不不,并非如此,她就是单纯地想杀了他。这个人,毁掉了她的姐姐,从小到大,唯有姐姐疼爱过她,她不能任由姐姐枉死。

她想起宋泽。他睡着的样子仍然很帅气,眼睫毛真的好长,不像男孩,倒像女生。她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这一生就算是这样结束,也不觉得遗憾了。遇到,且相爱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欣慰。

因为刚下过雨,通向湖边的路有些泥泞。朱小丫在湖边徘徊,已经过了约定时间,男人还没出现。她还以为他应该比她更迫不及待,原来并不是。

她等得不耐烦,又踱回路边来,突然看到救护车与警车呼啸着疾驶而过。有路过的行人窃窃私语:

“听说是捡了一大包钱,人家后头就赶上来了,他就跑……”

“应该撞得不轻吧……”

“活该!要不是贪钱,说不定人家感激他捡着东西还给他一点酬金呢……”

“哎,那司机也是倒霉,虽然是对方责任,但出于人道主义,多少也得出点丧葬费什么的吧……”

手机响起来,是宋泽。

“你在哪儿?”

朱小丫低头看看自己的鞋:“我马上就回来。”

宋泽突然道:“啊,我看到你了……”

朱小丫吃了一惊,回过头去,果然看到宋泽匆匆向她走来。她还没来得及发问,宋泽已紧紧把她揽到怀里,轻声喃喃道:“你这傻瓜。”

朱小丫被他搂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挣扎不了,只得由了他去。突然听到他附在耳边说:“别担心,他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朱小丫大吃一惊:“什么?”

宋泽微微松开一点手臂,回头张望:“走吧,我们回家,德保把车子开过来了。”

朱小丫还惦记着刚才他说的话,紧揪住他手臂,眼睛直视着他。

“你做了什么?”她急起来,“谁要你多管闲事的,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疯了啊!”

宋泽突然笑了:“别担心,本来只想告他一个抢劫罪罢了,数额巨大,他下半辈子都没法子再得见天日,没想到,连老天也不放过他……”

朱小丫道:“真的?”

宋泽点点头:“真的。”

朱小丫松了口气,心下大石放下,突然觉得百般委屈,重新靠到宋泽怀里,轻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宋泽道:“都叫你别和陌生人说话了,你还对着他笑,我能不把他查查嘛。德保什么人呀,要查谁还不是小菜一碟!”

朱小丫身子一颤。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声音轻似耳语。

宋泽似乎没听清:“什么?”

朱小丫沉默一会儿,笑了笑,微微提高一点声线:“我说,我们回家吧。”

他们重新回到朱小丫的小屋子,电炖锅里的绿豆粥滚开了,夜那么寂静,甚至听得到锅子里咕噜咕噜的声响。朱小丫把宋泽摁倒在沙发上,亲亲他的眼睛:“你爱从前的我,还是爱现在的我?”

宋泽温柔答道:“因为从前的你,更爱现在的你。因为现在的你,更怜惜从前的你。”

朱小丫的眼睛微微湿润起来,抿一抿唇:“宋泽,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宋泽微微仰起身子,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我只知道,我爱你。”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我们是双胞胎……她很疼我……”

“爸爸妈妈在市场里租了个档位,市场突然起火,他们都没能跑出来……”

他心疼地亲吻着她。

她的脸贴着他的:“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的吗?我看到姐姐写的日记,她说有一次你坐在路灯下吃油饼,看上去很可怜……”

宋泽吻掉她眼角的泪。

“谢谢你爱我……”他也不禁哽咽起来,“谢谢你们肯爱我……”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能够见到你,我就再也不离开你,我要代替姐姐,永远陪着你,永远疼爱你……”

这一次是宋泽的泪沾染到她唇上,他搂紧了她,轻声道:“好。说话算话。”

“嗯,说话算话。”

他们紧贴住彼此,完美契合,这世间的一切都被抛诸脑后。

苦恼的是德保,:“宋泽呢,他在哪儿!老子回来了,他也不来晋见晋见?他死哪儿去了?叫他提头来见老子!”

德保吞吞吐吐的:“那个……那个……少爷刚领到了薪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儿子曾经让他头疼至死,此刻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好了,以后再不用替他担心了,事无巨细,从此后自有替他操心的人,太好了。他十分安慰地伸了一下懒腰。

窗外天光渐明,朱小丫睡得正香,突然屁股上被重重拍了一巴掌,她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起来起来,上班了,要迟到了!”

朱小丫跳起来,两腿夹住他的腰,双手揽住他脖颈。

“我爱你。”她亲亲他的眼睛。

“我爱你。”他亦亲亲她眼睛。

“我爱你。”她亲亲他的嘴角。

“我爱你。”他亦亲亲她的嘴角。

“我爱你……”

“我爱你……”

真好,我爱你,恰好你也正爱我。

——End


发表
26906人 签到看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