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庙会(下篇)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06-27 22:5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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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二姑嫁到米桥时,她家的家境和村里其他人家没有差别。一年有了大表兄憨憨两年有了二表兄憨娃三年有了三表兄小憨。三个儿子个个长得像二姑,头发乌黑发亮,眼珠也乌黑发亮,睫毛长长,特招人喜爱。 二姑正打算像母鸡一样把他们罩在翅膀下,游逛于邻里小巷之间,树荫清凉之下时,二姑夫得病了,走一步路都要喘气。刚刚中年的公公箍窑洞时摔坏了腰。婆婆又因为一次重感冒肺部感染最后竟不治而亡撒手西去。一家六口,五个男人没有一个劳力,没有一点经济来源。二姑的那些梦从此破碎,她一年四季往返于田间地头,穿梭于市场集会,种庄稼,做小生意。人们看到的永远是她匆忙的背影,听到的是她粗声大气的吆喝。


是的,从我记事起,我觉得二姑就是个男人。她拉架子车的姿势也是个男人来派。袖管挽在半个胳膊上,脊背弯成了弓,屁股来回扭着,遇见上坡路,要在手心里吐两口唾沫,才开始拉。流汗了不是用纸巾,而是用袖子来回在脸上挄。从我们家到二姑家,奶奶说有十几里路。我从没有感觉到有这么长,我是和奶奶一起坐在车上,吃着糖葫芦,享受着路人投来的羡慕目光,和无数的指指点点,很快就到了戏园子。


园里已经站满了人,卖小耍活的,卖酿皮凉粉的……炸油糕的占据了入园的口子,我要跳下来,帮二姑推车七扭八拐才能进去。进去就宽敞了,但奶奶坐在车上,被前面的人挡住,看不清台子上的演员。正好戏园里有一处高土台,二姑会用一切力气把车拉上去,再把奶奶搀上去,垫高被褥,给奶奶戴个遮凉帽,旁边放好水壶。水壶里是二姑早早沏好的黑豆茶。奶奶说她最爱喝黑豆茶,说这比世上的那些叫作龙井的铁观音的茶都好喝。于是二姑每年都要留一口袋新鲜的黑豆。沏这种茶不需要太大的豆子,中小型的,放在锅里炒熟,密封装在罐子里。用时,抓出一把,放在杯子里,冲上滚开的开水,盖上盖子,一会儿工夫,水就变成亮亮的枣红色,喝起来别提多香了。奶奶喜欢喝,我也喜欢。在园子里疯跑一圈,我就会跑上土台看看奶奶,喝一两口茶。


戏早就开了,锣鼓欢快地敲着。演员们一会儿红脸上,一会儿花脸上,嘴里哼着婉转的调子。我听不清楚他们的唱词,只是觉得这样很热闹。看看周围的人,包括奶奶,他们都不是那么专心地看戏,而是左顾右盼,看着戏台上唱戏的人也看着台下看戏的人。有时候奶奶比戏台上的演员还吸引人,好些大人不时地偷偷摸摸指点着奶奶。碎娃娃不一样,他们和我一样,围着奶奶转,光明正大地看。


唱的戏和天上热辣辣的太阳一样,红红火火了一阵,忽然就散了,让人还不能马上适应。好些人在戏园里转来荡去,不愿离开。我也是这样,眼馋地看着戏园口口上卖的小吃。炸油糕的今天把面没弄好,黑乎乎地,但我还是看着流口水。这时,二姑已经把奶奶搀下了土台,过来拍拍我的头:妮妮,回家吃,姑给你做了凉粉鱼还炸了油饼。我知道这是二姑趁我们看戏的时间,跑回家做的。二姑做的油饼是最好吃的,有着许多层层,酥软可口,有甜的和五香的两种。凉粉鱼也好吃,只几片韭菜花和一些醋,我一口气能喝三大碗。


回到二姑家里,走进窑里,光线就会忽然暗下来,迎面而来的还有药味和人的汗腥味。不是天变了,而是二姑家里的东西都太陈旧了。包括二姑夫和他的瘫痪在床的父亲的脸色,全是陈旧的灰色。可我是不在乎这些的,因为他们看见我们就笑,笑得人心里暖暖的。


晚上,我和奶奶睡。睡的地方睡的东西都是干净的,亮堂一些的。晚上,睡在我旁边,奶奶会轻声呻吟:受罪啊,受罪!


我就对奶奶说:受罪,你还来?你年年说不来了,年年都来!


奶奶叹口气:难得你二姑能消闲这几日,难得你二姑这份心。


我想了想,觉得奶奶说得对也不对,因为她和母亲说着完全相反的话。


二姑一年间很少到我们家来熬娘家,过年正月里都不来。正月里大姑会来,来时总是一只鸡几瓶酒,三姑最爱给奶奶买衣服,四姑提的是瓜子糖茶,五姑老是提羊腿,她们家养了一大圈羊。二姑忙于周全她的那个家,逢年过节是没有时间的。母亲常常在我面前说:你二姑,啧啧,是这个家最没良心的女子,你大了,可不敢学你姑!

 

我边想这些往事边走,花圈在我的肩上呼啦呼啦地响,纸做的花遇见春风都这样喜悦了,我却高兴不起来。


远远地,二姑家破旧的院墙映入我的视线,一声唢呐打破了原野的宁静。我不知道吹的是什么曲子,只是这一声,呼啦一下,就撕开了我的心,我的眼泪忽然就淌出来,拦也拦不住。


已完结。

关于作者

  三世蔻,出生于古密须灵台之地,生活在古豳国公刘之坪。从文字中走来,用三世之蔻色在毫翰庄园中徜徉。你好哇,终于等到你,这里有你有我,还有弹起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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