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 窕丨头 发

陪

你

说

一

世

晚

安

vol.83丨窈 窕

疯 狂 呢 喃 的 耳 语

我镇静的看着理发师对我的头发上上下下，假装对他的动作表示一清二楚。事实上，在八百度近视的我眼中，除了他因为要分区而夹出的哪吒造型，其他一无所知。头顶自然卷曲的白头发张牙舞爪的飘在空中，我有些咬牙切齿，它们则沾沾自喜化作银白色的蛇对着我“嘶嘶”的吐着信子。

忍不下去了！！

我猛地站起来，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狠狠踹了一脚，理发师自然地放下夹板坐在了隔壁。是啊，我每隔五天就要来这家寝室楼下的十平米的理发店夹头发，这样的举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镜子居然没破欸，算你运气好。不过你不打算再柔顺一下头发么，夹板真的很伤发质！”理发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我身后捣鼓头发了。这是他第三次和我说拉一下头发，你以为很少吗，三次之前我刚刚在他店里拉过，拉过的头发似乎只有几天的顺滑，而后就又重新毛躁起来。

 “哼，你可别忽悠我了。这么短时间的拉头发，不是更伤发质么！”

“怎么都是伤头发嘛，还不如直接做好呢。”他百无聊赖的解释着，他根本不害怕我不做，迟迟早早我都会做的。“女人都是头发的奴隶。”不知道是第几次我来他们店里夹头发的时候，他一边给我吹一边含含糊糊说的。想到哲学家的他，我抬了抬眼皮看镜子里的他，前两天刚刚从银色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的姨妈红，据他说当时给自己染的时候刚好前男友来电话，双氧水反应时间错误，这才他妈染成了这样。对，他是一个，并且打算在弄完我的头发后去看肛裂。他的心里大概也住着一个女人。

“好了。”他潇洒的抖了抖我身上的罩子，剪过刘海的细碎头发统统抖在了我的白衬衫上。“对了，你头心里的白头发已经都冒出来了，下次来可以补染了。”刚刚戴上眼镜对着镜子里萌妹纸欣喜的我，心情一下子down到谷底。对啦，这是我头发给我制定的规则，每隔两个月要拉一次，每隔三个月要染一次。我以为这样可以保持我的美丽，二十岁的小姑娘总不厌其烦的做着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我感觉我三十五岁会死掉。”我对着理发师说。“没有人会这样弄头发的。”

“哼。”他从鼻尖里轻轻发出嗤笑，懒得理会我，自顾自洗干净了手、拉灭了灯、关上了卷门，骑上小电驴去看肛裂了。我就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只有头上的“造型定制”四个字闪着艳俗的霓虹灯，照得我就像鬼片里爬出来的贞子。不，贞子的发质比我好。

后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更喜欢男人。”我熄灭屏幕。莫名想到了理发师的另外一句名言：“爱情嘛，就像头发一样，长了要剪，剪了会长，怕什么。”所以我倒也不是很失落，只是想想要发笑。理发师的前男友是个渣男，混迹草丛一生浪荡，他们分分合合，理发师怎么都会屈从他。前男友不喜欢用润滑油，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肛裂。我没和他说，我觉得他三十岁就会死，可能死于艾滋。

其实，这五岁的领先曾让我在心里骄傲了很久。不知道我们的死相谁会比谁更加难看呢。

我往寝室走，碰巧遇见了班花。

“hey.”我举手。

“hi.”她回举手。有些尴尬，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

“你的发质可真好。”“你又去弄头发啊！”我们同时开口。气氛更加尴尬了，我只好笑了一下，埋头走过她。

她耳垂上的钻石在路灯下熠熠生辉。长得美可真好，不知道她照镜子是什么感受。我很少照镜子，会看见自己白起来的头发或者是渐渐鼓胀的痘痘，所以我一般照手机屏幕。黑白的，而且瘦脸。我可以借此理一理刘海。

微博上有一段话点赞率很高，是个著名情感作家说的。“在度过了青春期之后，我便很少为自己的不美丽而发愁了。但我知道我只有一个。”我几乎泪流满面，伤心的想我的青春期真的好漫长，不会和冰河世纪一样找不到尽头吧。但只能安心等待，等待自己的青春期过去，或者找些意外之喜来自我安慰，比如……自己特别会写字？我不是很确定，再比如……自己特别会拍照？我羞愧低下了头。

大概对于二十岁的我而言，头发仍然是整个世界的主题。但三十岁呢，四十岁呢，五十岁呢，班花或许会变肥会变丑会变老，我呢？或许会拉近和她的距离，可我的头发仍然是我整个世界的主题。

我想到我远在乌鲁木齐的姑姑，五十岁的她整个世界的主题是头发。两年前她来过一次风城，除了是为看望亲戚，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在乌鲁木齐的御用理发师为了爱情来到了风城。在被其他理发师剪残了两次后，她终于忍不住跑来了风城，为的就是剪一个新发型。

“去他妈的爱情。”我还记得她在我妈妈面前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那一年我还没有想要捯饬头发的念头。光着自己的额头，肆意撒欢在风城的小巷子里，头发都是爸爸剪的。他一边抽烟，一边操着张小泉的剪刀，烟灰和剪落的头发掉在我的脖子上，我裸着身子，剪完头发来一个痛痛快快的澡。

我不明白为什么姑姑对头发那么重视，只让那个乌鲁木齐理发师剪，不远万里的。

或许头发真的有那么一点重要。我遇到那个指路人的时候，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那时我刚来这所山沟沟里的大学，找不到选修课的教室，刚好遇到指路人在楼梯拐角背英语。“那个，你知道A幢怎么走过去吗？”指路人放下手里的书，黑暗中很像那个我现在想想也许暗恋过的人，在青春期之前。

“这里是六楼，你要下到三楼，然后从B幢穿过C幢到A幢。你知道怎么走了吗？”我低下头。“我带你过去吧。”于是她从楼梯拐角上楼，带着我从六楼下到三楼，然后从B幢穿过C幢到A幢。电梯里的灯忽明忽暗，我瞟了她一眼，脸上有雀斑，没那么白，眼睛倒是大，似乎是一张普通的脸。

三节选修课，忽的内心热了起来，她的脸和暗恋者的脸相互重合重合重合，她好像很美。纠结了三节课，要不要去楼梯拐角找她，要说什么。选修课是Photoshop，不水，最后的作业我不会做。即便是这样的失神，我终究还是没去找她。

如今唯一记得的是她的刘海，于是在纠结了一个月后我去剪了刘海。还记得我是白发魔女加自然卷吗，那一次我花了半个月的生活费，拉了染了。代价是从红烧牛肉吃到老坛酸菜。得到的是再也停不下来的拉和染。我正式成为理发师口中，头发的奴隶。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熄灯了，只有我上铺的姑娘对着昏暗的台灯不厌其烦的给自己的头发卷上卷发圈，直到由一个青葱少女变成了包租婆。

正在和她打电话的男友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为了每天早晨的相遇，没有一天是睡得踏踏实实的，她必须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的睡觉不能翻身，每一次我深夜不眠都能感觉到她因为翻身而惊醒，小心翼翼重新别好卷发圈。我蓦地觉得无比悲哀。

女人从来只是爱情的奴隶。

◇  完  ◇

图 / 网 络

文  / 飞 入 花 丛 都 不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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