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恩师——张老师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11-01 03:08:34


 

读三年级时,教我语文的老师叫张炳震。如果各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我把“慈爱”送给一年级时的王宝玲老师,“古怪”送给二年级时的泮崇文老师,“严肃”,则非张老师莫属。

二年级有篇课文,是讲述人的消化系统的,以一颗豌豆自述在消化道旅行来写的。讲到“胃”这个器官,泮老师说:“你们知道胃在哪里吗?喏——”,他一手撩起上衣,露出白白的肚皮,一手摸着胃所在的位置,“就在这里。”他亮出这一招,为我们始料未及,大家都看得呆了,然后他得意地看着我们诡笑。


三年级教我数学的老师,叫杨米良,一头俗称“草削翁”的发型,显得后脑勺特别突出。他声音宏亮,在学生吵闹时便慷慨激昂地演说道理,常爱用反问句式。“……你说说这个样子对得起老师吗?对得起爹娘吗?”拿黑板擦猛一拍,讲台桌上顿时粉笔头乱跳,扬起一阵尘烟,“唵(án)——”第二声拖长上扬,“咹(àn)——”第四声拖长下滑,余音绕梁,教室四壁都是嗡嗡的回声。他抑扬顿挫、无限沉痛地感慨完毕,教室里便是一片鸦雀无声。


张炳震老师看着有点怕人。他一张严肃的长方脸,两道硬直的浓眉,平常不大说话,走路时上身笔直,目不斜视。遇到时跟他打招呼,他就严肃而温和地微笑,露出镶了某种金属而特别显亮的两颗边牙。他常穿灰色的缀着对襟布钮扣的褂子,瘦劲的身材,走在路上,像一截竖着的原木在移动。

“你说你这样画起来像什么样子!”有一次,他严厉地训我,并要我立即擦掉写在额头上的字。那天,我替丁锦勇在额头上写了一个“大”字,也让他在我的额头上写个“大”字,用的是蓝黑钢笔;希望这样一写,我们大脑里的细胞就迅速发展壮大,成为顶聪明的人。不料根本等不到大功告成,就被张老师一声断喝,灰了念想。我们便乖乖地擦掉了额上的“大”字。


他也有很温和的时候。那是下午放学后,他偶尔会让我到供销社买点“油枣”,大约半斤的样子,用纸袋包装着,送到他寝室去;我要离开的时候,他便会从袋里抓出几颗“油枣”放我手里。那是一种油炸成的酥脆的甜面点,在那时大约要算是有点奢侈的点心,我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便是在张老师的寝室里。

那时我坐教室第一排。有一回上语文课时,张老师忽然叫我上去听写。我在黑板上写字,很快听写完了,就坐回到位置上。“啪!”我感觉脑袋挨了重重一下,只见张老师把书卷成筒状,对我怒目而视。“你看你,刚才在干什么?这个字都会写错!”我一看黑板,原来是把“毛茸茸”的“茸”,写成了“耸”。我脸红心跳,惭愧极了。刚才我是有点走神,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叫我上去听写。从那以后,课堂上我再也不敢马虎了。


从三年级起开始要写作文了。张老师一开始就教我们学会观察,“礼拜天你们要好好观察,写一篇《秋天的早晨》,回来交作文。”张老师总习惯于把星期天说成“礼拜天”。那天,我就起了个大早,沿着田埂穿行在金黄的稻田,沿着山道仰望在风中摇头晃脑的毛竹。

作文交上去了。第二天,张老师就在班上朗读了我的作文。他笑眯眯地读,读完后笑眯眯地讲:“直回同学观察仔细,‘稻叶上的露珠,好像一颗颗闪闪发光的珍珠’,‘毛竹被风吹拂着,好像在向我点头微笑’,这些句子写得很生动很形象,想象很丰富,你们要向他学习!”印象中,这堂课读我的作文,讲我的作文,成为张老师最开心的一件事,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听着他的夸奖,我心潮澎湃,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写出更好的作文,让老师为我高兴。


三年级和四年级,我的语文都是张炳震老师教的。五年级时,我转到了朱溪区中心小学,从此告别了张老师。此后,当我的作文被老师班上朗读,被张贴墙上成为范文,在比赛中获得奖项……我会想起刚学作文时,张老师最开心的那堂课。

还有一件事是值得张老师引以为豪的。那是我在仙居中学读高二时,高一、高二、高三所有年级、所有班级的所有同学都参加了一场全校性的比赛——改正错别字比赛,试卷上,满纸都是密密麻麻似是而非的混杂了错别字的词语、成语和句子。在这张卷子上我游刃有余,无比自信,感觉自己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几乎所有的错别字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在那场参与人数最多的比赛中,我获得了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每当想起这个荣耀,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啪”的一声,脑袋上挨的那一下子。

现在我知道了,真正在我的额头上深深地刻下一个“大”字的,不是那支蓝黑钢笔,而是张老师那一颗严肃而热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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