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笔~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11-11 20:57:00

昨晚梦到大鹏了。
他靠着楼梯口,嘴上的烟卷忽明忽暗。我躺在医院走廊空的病床上望着他, 看着他抽完一根烟,看着他踩灭烟屁股然后向我走来,看着他脚底打滑趔趄了一下。
然后我就醒了。

第一次见大鹏的时候,久远的我已经手脚并用也算不出到底多少日子了。但我仍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情景,他穿的人模狗样特礼貌的跟我打着招呼。
看什么看,你他妈再看信不信我揍死你。
第二次见大鹏的时候,他很礼貌的抚摸着我的脑门,疼爱的说。
你明天上学记得带钱来,别跟你爸妈老师说,要不然我瞅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第二天,我揣着水果刀去的学校。
我被他狠狠修理一顿,鼻子嘴巴都是血。大鹏后来跟我说,就把我打成那样,我手里都死死握着那把水果刀,他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小B崽子。
然后他背着我去了医院。用他的话说,他是怕被我捅死了,毕竟我没成年,他了死也白死。
我固执的觉得,他其实是个心软的傻逼。

大鹏为人很和善,真的。他总是堵着游戏机室恐吓一帮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让他们乖乖交出游戏币来,然后把所有的硬币哗啦哗啦的都给我。自个叼着烟拐进隔壁的网吧。
他跟我说过他的理想,他想当个警察。我当时听完他这个理想笑的前仰后合。然后他搓了搓手,尴尬的说,其实混也不错。
那时候似乎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的活下去。
我挺怀念和他一起没日没夜通宵玩魔兽RPG的日子,懒得思考明天,固执的认为自己会出人头地。

魔兽世界要来了。他说。
我不知道魔兽世界是个什么玩意,我觉得魔兽就是一帮五颜六色的剑圣守卫基地,而我们控制着那些剑圣杀着一波接一波的傻逼小怪。
大鹏弄到了一个账号,很风骚的在网吧里玩了一个通宵。
我放学跑到网吧看他玩,问他,这游戏咋样。
跟CS差不多。他如是说。

他玩的一个兽人战士,我玩的巨魔盗贼。
咱们的人物真丑。我看着旁边玩暗夜精灵的屏幕跟大鹏说。
你他妈懂个蛋,这叫个性。

咱们的人物真丑。大鹏看着战场里蹦蹦跳跳的联盟妹子跟我说。
你他妈懂个蛋。我把这句话从嗓子眼给咽到肚子里。

我们俩从试炼谷一起杀到贫瘠之地。我看着红色骷髅级别的联盟信使问他,这群人都带个骷髅符号是啥意思。
意思说干翻它会掉一地装备。然后我就看到屏幕里的兽人战士义无反顾的冲锋了上去。

我们俩站在天使妹子身前,我看着天使妹子问他,这女的是干嘛的。
不知道,我看看。
然后兽人战士虚弱复活。然后被旁边巡逻而来的野猪人给敲死。
 
大鹏打怪总是大吼大叫喊着为了部落,但有一次差点被网吧近一半的人围殴之后,他从那以后玩游戏跟十四五岁坐在树下看书的白裙长发姑娘一样安静腼腆。
原因如下,妈了个X的,为了部落,草你妈,断筋,为了部落。妈比的,为了部落,卧槽,你他妈还不死,我草,斩杀!妈比的,部落!,狗日的,部落!

当时网吧里玩魔兽的,联盟部落比例1:5。

他始终都没明白,热血的砍怪口号为什么会引起人群公愤。我没告诉他,理想和幻想之间,往往只少了一个为了,而且,区分它们不需要那么多的修饰词。

大鹏如愿以偿的满足了他的理想,警察和,哦,比较折中的职业,城管。

他开始每天开着城管执法的车子肆无忌惮的凶斥路边小贩,在那套灰不溜秋的制服光环下,小贩们总是对我客客气气,而且我每天早餐都能得到他们免费奉送的茶叶蛋。

大鹏,你别这么欺负卖早饭的老板们了,他们也不容易。我咬着菜合喝着豆浆跟他说。

他歪眉斜眼的笑,仍旧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却什么也没解释。

大鹏谈了个女朋友,那姑娘长得清秀却染得一头红色鸡冠花。每次我和大鹏在网吧通宵玩魔兽下副本时,她总会带着两份热腾腾装在饭盒里的饭菜在十一点左右给我们送来,然后坐在大鹏旁边,玩游戏敲得键盘霹雳啪啦。

其实我不喜欢那姑娘,可我觉得大鹏喜欢,而且,我觉得他俩其实挺般配,一样的闹腾,一样的骂骂咧咧。

一天我放学,依旧习惯的给大鹏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鸡冠花。

大鹏进派出所了。鸡冠花有个前男友,,现在出狱了,一直缠着鸡冠花,大鹏就修理了他一顿,然后被热心民众报警,当场抓走。

何必呢,不行散了拉倒,又不是找不到女人。我蹲在马路牙子边喝着啤酒对他说。
他歪眉斜眼的笑,肆无忌惮的感觉让我觉得他似乎无所谓,可是他没有解释什么。
好好上学知道不,都你妈比高三了,别天天吊儿郎当就知道找我玩魔兽。他拍了拍我脑袋,就像他第一次很礼貌的恐吓我一样。

后来我去了外地上了打学,没多久,鸡冠花打电话跟我说。
大鹏死了。

大鹏晚上在网吧通宵,出门尿尿的时候,被人捅死了。

我拿着手机沉默不语,那种感觉就像一条系东西的绳子,你没有想过它会不会断,你只想着它能不能系死,可是它偏偏在你眼前,毫无征兆的,断开了。

去年秋天,我在路边小摊买柚子,摊主我认识,是曾经经常早晨免费送我一杯豆浆卖油饼的小贩。
好些年不见了,你现在干什么呢。
上班了,你不做早点生意了?
早改行卖水果了,对了,你那城管朋友呢?好几年都没见他了。

我一阵愕然,就像从堆满灰尘的房间里找到许多年前自己最喜爱的东西一般,看着它岁月斑驳灰尘蔓延的样子,尤想着当年嬉笑的脸。

他去外地了,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他是个好人,城管队里,就他光冲我们大嗓门吆喝,却没罚过我们一次钱。

我突然觉得我似乎从来没认识大鹏过,我认识的,是一个爱说脏话,吊耳当啷,歪眉斜眼的笑,爱在学校门口管学生要钱的痞子。

你明天上学记得带钱来,别跟你爸妈老师说,要不然我瞅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大鹏很有礼貌的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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