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北道 | 浩罕老城的奇幻中秋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11-16 20:01:12

这是丝路北道系列正文的第13篇,讲的是乌兹别克斯坦东南部的浩罕





今天是中秋节。


这是旅队里中国旅伴盼望的大日子,因为从明天起,大家就不用再背着月饼上路了。对月饼产生出这种复杂情绪实属意外,因为旅伴们大老远把它们带来本是好意,只是不想把中秋过得太寒碜,可上路后行李拆拆理理没几天,大家就嫌它们碍事了。


“我的箱子里大概有一半装的都是月饼!”如清抱怨说。


她的箱子有二十九寸,从伊犁一路拖来,这些月饼和它们的主人真是够辛苦的。


终于熬到今天。晚上大家预备在古丝路上赏月吃月饼,情绪好还可以玩玩诗词接龙。


然而奥什的雨一路跨过边境下到了浩罕。两小时后,就算旅队中最乐观的人也放弃了晚上赏月的计划。


“就吃月饼吧。大卫从来没吃过,算是次体验。”


在浩罕过中秋节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因为这座城市有一种聊斋故事里的气质。它白天和夜里的感觉大不相同——白天看,这座十八十九世纪的老汗国首都还有些雍容的气质,可夜落后却马上一片荒凉,街上连人影都看不到。原本整洁清爽的小店不知为何开着暗暗的冷光灯,路过时以为已经打烊,可柜台后又会突然惊悚地蹦出个人影,吓人一跳。


我们在这里歇一晚,过完中秋就出山去塔什干。提供乌兹别克斯坦行程建议的艾丽娅对于旅队经停浩罕持保留意见,但我们坚持己见来到这里。我和耐森觉得,浩罕汗国当年是个曾经统治着现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东南大部的汗国,还出过一个一路打进新疆的“”阿古柏,就算现在有些落魄,但不来看看怎么也没道理。何况,比起后面几座驰名世界的明星城市,能看看乌兹别克小城市的样貌或许会有别样的惊喜。


日落后的浩罕清真寺


从吉尔吉斯斯坦来过关非常顺利。体型高大的耐森在吉尔吉斯边检站外用力挥舞护照,喊着“游客!游客!”,一会儿就引起了注意,整个旅队被准许优先过关。入境乌兹别克斯坦前,大家原本担心会被开包检查,听说甚至连电脑和手机上的图片和录像都可能被翻看,可真正过关的时候只有几位女生带的药品被抽检,其他人完全没有被为难。


在乌兹别克斯坦边境接我们的向导高力卜把我们带到浩罕的旅馆之后就离开了,说好第二天早上再来接我们参观。临走前他给我们推荐了一家饭店:


“这里就这一家好。Kapriz。应该能收信用卡。”


看得出,他对浩罕也不怎么待见。


我们收拾了一下行李,取出月饼,出了门。既然明天才去参观,今晚我们就不预备多转悠,先过好中秋节再说。白玥不大舒服,留在房间里休息。从阿拉木图到这里五天,我们中才出了第一个因为肠胃不适的伙伴,应该说不能算太糟。


夜里的浩罕真是空空荡荡。先且不论哪家饭店好,食客根本就没有选择。我们路过一家冒充肯德基的小食肆时嘲笑着冲它拍了好几张照,没想到十五分钟后就灰溜溜地坐在里面了——高力卜推荐的饭店被生日聚会包了场,一路上营业的餐厅只剩下它。



这决计不是我们幻想的中秋场景,不温馨,不忧愁,也不美好,总而言之,什么都不是。餐厅的灯光亮堂地打在三夹板的桌面上,带着一种存在主义的漠然,让任何浪漫情绪都显得荒谬。但我们不能这么认输,毕竟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把月饼带来这里,绝不能草草收场。经过商议,我们决定把月饼带回宾馆,饭后再分食,这样至少还有些团圆的意味。


然而这帐突然是结不了了。入店时我们用手语沟通,以为可以用美元或是信用卡付款,可结账的时候却被告知都不收。无奈之下,大家开始琢磨是否要回到空空的镇上找取款机。


此时,边上一桌的几个男人伸出了援助之手。


“你们要多少索姆?我们和你们换吧。”


我们立马拿出几十美元。仁韬却有些不安,警觉地建议我们付完款后抓紧回宾馆。


“我估计他们是当地的,”他说,“不然谁会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换美金。”


“你们住哪里?”新朋友没有听到这个对话,继续友好地问,“这边的这家宾馆还是那边的那家宾馆?”


刚才还在紧张的仁韬没有半丝犹豫,把我们住的宾馆的方位完整地报给了他们。


不过,鉴于十几万人的浩罕只有这么两间宾馆,他们如果真的有心加害,找到我们就是个时间问题。


交易现场


我们的宾馆从外面看很新,起码外墙像是最近粉刷过的样子。房间的布置很有家的味道,木制的单人床架上有厚实的被褥和漂亮的毯子,只是不知道上一次这里住是什么时候。房间里的淋浴除了耐森房里的,要不只有冷水,要不就是水上不到淋浴头。住店的客人很少,但是能提供的房间种类也不多,我和朱总分到了三人房,而耐森和白玥则索性分到了家庭套房。这些房间里,唯独耐森的客厅能坐下所有人,于是大家抱着月饼来到这里坐下。客厅的灯光蓝紫相交,好像吸血鬼城堡的色调,连苹果手机的灯光在对比下都显得温暖。和假肯德基比起来,这样的场景显然不再乏味,只是这种灯光调动的情绪好像也不大对。


但这已不能阻挡带月饼来的各位急不可耐地把它们分掉的劲头了。故宫出的、知乎发的、荣华做的,什么样形状的都有。中国人对仪式感的追求,或许反而在国外更为强烈,本来在国内意思意思的节日,到了异乡反而要教条地去过。在色调诡异的房间里,大家背起了和月亮有关的诗,耐森接起来甚是驾轻就熟,惹得一片叫好。大卫对月饼的第一印象不错,在丝路上完成了对月饼输出的第一次体验。



我们终究在人迹稀稀落落的浩罕安全地度过了这个中秋夜。这一夜,我们没能见到月亮,大多没有能洗成澡,但同样没被仁韬认定的袭击。第二天一早,云层后的太阳照常升起,一扫前一晚的诡异情绪,行人回到了街道上,店家一家家都开了门,浩罕又做回了它佯装雍容的样子。城里的王宫和清真寺占地广阔,但不知怎的,就是有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无论怎么看,现在老汗国的首都都不剩下什么了,也难怪艾丽娅会建议我们跳过这里。


不过不晓得朱总这一夜是否有过什么奇遇。或许后半夜在浩罕这家老宾馆里游荡的神灵带他四处转悠了一圈,又或许他梦到自己穿过了云层见到了月亮,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天亮时他的睡姿看上去都很诡异。他的床上没有枕头,头支在下巴上,在没有其它外力的情况下稳稳地俯卧着,散发着一种平衡的美感。


或许要解锁这个秘密,只有等到下一次中秋再来浩罕住一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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