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世界】房海霞:有关家乡的记忆

有关家乡的记忆

文丨房海霞   

      汶河北岸的家乡，管藿香叫合香。

      2015年清明节回老家给爷爷奶奶扫墓，凌晨1点30分的火车，到泰安是早上8点多。                

      表弟开车接我到姑姑家，早饭已经摆上桌，非常的丰盛。五姑姑六姑姑亲切地陪我吃早餐，“这是你爱吃的合香鱼！”两个姑姑异口同声地对我说，两双筷子也一起夹着合香鱼送到了我的碗中，眼泪差一点就落下来。
      合香鱼，汶河岸边的又一道美食！同香椿鱼、槐花呱嗒、无事忙豆腐、马齿苋菜饼、油炸结疗鬼儿(知了猴子)、油炸小白条等美味一样，留存在了我的生命里！
      想想在老家的时光，应该是我最无忧无虑，最开心的日子了！一晃30年，马上40的我越来越想念老家，越来越恋旧！同事说是老了的表现。其实自从离开老家，离开汶河，我的思念就从没有间断，随着年龄的增长，只不过这种思绪更加的浓重而已。生活中，我思念家乡的表达方式就是制作家乡的美食！
      清明节当天就返回家中，姑姑还特意的冻了两包炸制好的合香鱼让我带回。回家的当天晚上加工之后，女儿和爱人就吃了个精光！清明节后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再也没有吃到合香鱼，今天准备做炸香椿鱼的时候，就又馋合香鱼了！
      家乡人对合香的热爱，似乎超越了对任何美食的喜爱！
      记得小时候的老家院子里，奶奶会在花盆里、屋檐下南北东西的墙根下都种几株合香！家家户户如此，而且井边、房前屋后墙根下到处都是。鲜叶和干叶都能制作合香鱼，或把鲜叶剁碎了、把干叶子揉碎了制作油饼！从它长出叶子到老了枯萎，它都是家乡人难以舍弃的美味之一！
      一到春天，汶河北岸的家乡，家家户户都会做一种合香美食——合香鱼！自家解馋或者待客！就是把和好的肉馅用合香叶包卷住成圆柱状，肉馅里也会和上剁的碎碎的合香叶子，然后再裹上蛋泡糊用油炸至焦黄。外酥里嫩，咬一口，合香的香味，肉的软糯沁入心脾！口齿留香！！
      跟着奶奶“合香合香”的叫了很多年，从小吃到来到河南。在新的城市里找了多年都找不到合香的影子，记得那时特别思念那种香味在嘴里萦绕的感觉。没结婚前，奶奶有时来爸爸这里过年，我也能吃上奶奶专门给我做的用干合香叶炸制的合香鱼。那是奶奶在当年的春天采下最大最好的合香叶子，然后阴干存放起来的。所以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岁月里，合香鱼只要我想吃，奶奶就会做给我吃！！合香鱼是我最爱的家乡美食之一！！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之后，虽然每次回老家，叔叔姑姑们都会给我做合香美食，可是长大了的自己，还是希望能自己拥有合香，自己能经常的做做合香美食！
      现在是初夏，天还是有些变化无常。有时热得穿裙子，今天又冻得只想穿棉袄！我种的合香也慢慢的适应着这种天气，慢慢地成长着！昨天去学校给高考班补课，发现自己种在办公室南窗下花池里的合香长势喜人。宽大的叶子还不到十片，不舍得摘下！嫩绿嫩绿的色泽，用手轻抚叶片，凉凉的，涩涩的，柔柔的！把手放在鼻翼下细闻，闭上眼睛——家乡的味道，奶奶的味道萦绕在心头！校园里静悄悄的，心想，让它再长长吧，估计下周末就可以摘下叶子做合香鱼了！！心里又有了期待！
      其实合香能在这里传播，问到家里栽种合香的人，你会知道相同的答案：有个山东老乡家里有！是一个山东老太太给的苗！是山东人种的，不是藿香正气水就是这东西做的吗？把藿香叶子剁碎烙小鏊馍，可香了！很高兴，山东人能把自己的美食传到自己的第二个故乡。想来不光是我以这种制作家乡美食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家乡的思念，每一个离开家乡的游子都会如此！！ 那在嘴里咀嚼的应该不光是带着家乡味道的美食，同时也是深深刻在脑海里的儿时的记忆， 以及对家乡的浓浓的思念之情吧！
      下周末，合香鱼!!

      每天坐校车上下班，会路过一片片麦地。
从去年秋收后黄黄的平整黄土地，到年前刚刚冒出头的麦苗，到年后它慢慢的长到筷子样长，抽穗，经受充足的雨水开始灌浆，成熟。历经一个冬天的成长，就这样麦穗在五月里慢慢黄了麦芒，黄了麦秆，黄了麦穗！五月末，麦子已经全黄了。
      片片的金黄在初夏就开始等待收获的时节。
      经常是不经意的几天麦苗就会变了摸样。几天不见动静的麦苗，等注意它时不是长高了，就是开始抽穗了，再就是因为充足的雨水开始灌浆了------
      每天就这样看着它们，如今，又到了收麦时节了！！
      记忆里的麦收打场，是在老家的时候，儿童时代最开心的时节之一。

农村的麦假专门为了麦收而放。

温馨繁忙的麦收打场，至今令我向往！那仿佛一幅经典的画卷，在我的脑海里历久弥新！
      那时，杏黄了，洋柿子（西红柿）红了；黄瓜可以吃了，西瓜熟了，甜瓜也熟了！知了叫了，荷塘里的荷花也开始绽放；丝瓜、吊瓜、葫芦、打碗花、牵牛花也顺着栅栏、棚架和野草舒展自己的藤蔓！！菜地里各种绿叶蔬菜绿油油一片，葱葱茏茏，朝气蓬勃！！顺手摘下西瓜、西红柿、黄瓜、甜瓜往井水里一扔，等上个把小时再捞出来吃，透心的凉爽，用老家话说就是“冰甜”！
      打场热急了累急了的人们，或喝上一大碗自家制作的凉透的茶，或到井边来上一根用井水冽透的冰凉的黄瓜，或者几牙西瓜，一个熟透的西红柿！就又心满意足地投入到打场的繁忙景象里！！
      麦场是村里人准备好的宽阔平整的场地，地面事先经过硬化的！一个村子里人家的麦子全部集合在一个麦场里。
      那几天骄阳炙烤着大地，史无前例的热！坐着不动就一身的臭汗！更别说是打麦场上的人们了！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麦收给人们带来的喜悦却无与伦比！
      连续很多天的时间，都在这里度过的我们，是麦场上最清闲快乐的人！
      看着叔叔大爷们在用套着驴的石磙转着圈的碾压麦子，很好奇，时不时的上前帮着赶驴，驴根本不听我们的使唤，撂了蹶子不说，还被驴踢了满头满脸一身的碎麦秆子！被“哈哈”大笑的大人们说成帮倒忙！！（虽然后来有了打麦机，可是石磙碾压麦子的场景却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场景）看到在翻被压扁的麦杆子的包着花头巾的婶子大娘们，有说有笑十分轻松的大翻麦秆，又赶上前去抓过木叉就插进压实的麦秸秆里，不是因为插的太深憋红了脸怎么也翻不起来，就是因为插进麦秆的深度太浅而使得劲儿太大，直接就会抱着木叉仰面倒地!!“哈哈哈……”的笑声让我们颜面扫地！
      扬场，爷爷说那可是个技术活，一般的人可是要学很多年才得要领的。
      听爷爷给姑姑叔叔上过这样的课，小伙伴们也觉得这个活最轻松好干了，几个人一商量，就直接奔扬麦子的地儿去了。闲着的木锨有好几把，挑拣自己觉得顺手的拿着就上！在大人手里灵巧轻便的木锨，到了我们手里却不怎么听使唤了。铲麦子多了，太重！还未扬起木锨离地几寸呢，麦子们就义无返顾直截了当地扑向大地！！铲起的麦子太少了，用的劲又大就会直接扬到身后去，或者直接顺着抱在怀里的木锨柄垂直的洒落在自己的头顶；好不容易铲起的麦子差不多正好能够扬起，却因为不得要领儿，不是洒向身边的伙伴，就是顶着风被风吹向自己的麦皮灰迷了眼睛！！一时间满麦场都是笑声，和着我们的哭声，赶牛或者赶驴的吆喝声响彻整个的打麦场！
      实在是不想动了，我们就用麦秆子围一个大大的高高的圆圈当房子，在里面玩过家家，累急了的我们也会玩着玩着就睡去！梦里梦见自己长大了，会压麦、会翻杆、会扬场……
      有时，满身狼狈的我们也会被赶到晒麦场边上。这时我们只好假装听话地坐着，却趁大人们不注意，时不时的就爬到麦子里打个滚，或者在麦子里爬来爬去，抓着麦粒打“麦子仗”！大人们也不理我们，直说只当翻麦子了！！
      太阳就像是在我们正头顶上，燃烧着火焰烤着大地，也把我们的皮肤烤的黑黑的直冒油。可大人们却说这天真好，正是打麦的好天气！！
      晌午天了，大人们一家一家的找阴凉地开始休息吃饭了，麦场周围的树下阴凉地里，麦秸垛苫起的架下都是人，好不壮观！！这时我们就抹抹汗水，也跟着大人们或吃或喝的休息一会。大人们说这季节的老天爷是小孩脸呢，说下雨就下雨，还是骤雨！所以，打麦的时节里，麦场上不能少了人。饭是一早做好带来的，一整天大家都不走，天黑了还要留很多人看麦场！！
      东窜西跳的最闲不住的是我们，吃东家吃西家。吃饱喝足后不一会儿就又跑没了踪影!不管到谁家的洋柿子地里，黄瓜地里，只要不乱糟蹋，随便吃都没人说什么！！只一会离开大人们的眼，各种名字的叫声混合着男声、女声、老人的声音响起在麦场四周，一时又各种回答的男孩子女孩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时节里一直到暑假后，大人们看我们看的紧，不让我们往汶河里跑，怕汶河发大水把我们冲走了！！尤其像我们这七八岁的孩子，这时节要去河里只能由大人们领着。
      繁忙的打麦也就是七八天的时间吧。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家晒自家的麦粒了！！等麦子进了仓，人们就又开始期待秋天的丰收了。我们也回到了教室，认真地为自己的将来而努力！！
      坐在校车上，看着车窗外黄了的麦田，一晃30年，记忆里那个繁忙的麦场景象还是如此的清晰！多想再到麦场上，多想那个难忘的时节啊——温馨、亲切、和谐、热闹、自然、环保……

      汶河春天的礼物真的不少!

      有像桑葚一样的'无事忙',就是杨树在春天里还未长叶子前的杨蒲穗，老家叫“无事忙”！不知有何典故！

      有甜糯糯的榆钱！

      有清香清香的荠荠菜！

      有柳蒲穗！

      ------

      在对香椿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香椿鱼了！

      香椿在刚发芽时就开始采摘，从一两寸长一直采到半尺多长，一尺长的也采来有很大的用处！香椿做成的食物最美味！有香椿炒鸡蛋，腌香椿咸菜，拌香椿，大缸泡咸菜里奶奶也会放很多长老了的香椿柄。最好吃的就是香椿鱼！用盐腌过的香椿，裹上蛋泡糊用油炸一下，吃在嘴里香酥可口，满满的香醇的香椿的味道！

     家乡在汶河边，常吃鱼，尤喜欢裹上蛋泡糊用油炸！细条长的香椿裹上蛋泡糊被炸过之后，特别像一条条炸过的小白条鱼，所以家乡的人们就把炸过的香椿叫香椿鱼！！

 记忆中这项工作是由全家人来完成的。

      小叔做的钩子被巧妙地绑在长长的竹竿上，选择上午八九点钟的时间开始采摘。被钩子拧下的香椿由两个小姑姑捡到篮子里，一株一株的整整齐齐的码好。满满的几篮子的香椿被带回家，剩下的洗晒和腌制工作由奶奶和四姑姑完成。腌制香椿会经过好几天的时间。先用清冽的井水淘洗几遍，然后要放在广口的簸箕晾干水分，奶奶说不能在阳光下晾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阴干之后香椿的腌制，全由奶奶一人完成！腌制过程很是繁琐，又是揉又是搓，还不能把叶子揉烂搓坏，也不能把柄揉断！所以这项工作只有奶奶来做，而且奶奶做得最完美！！奶奶做的认真，我蹲在旁边看的专注！每年的春天都会腌制的香椿，是我的最爱！！我每次几乎是流着口水等奶奶做这项工作的，因为我对香椿鱼的美味的抵抗度为0！！

      大部分的香椿经过奶奶的腌制进了大大的玻璃瓶，剩下的香椿要炸制新鲜的香椿鱼和做香椿炒鸡蛋用。玻璃瓶是奶奶经过严格的消毒的！一溜的排在窗户下的几个大大的玻璃瓶，整整齐齐的躺着奶奶腌制过的香椿，很气派，也很壮观！更是诱人！每个瓶子里的香椿的叶子都聚在中间，从瓶子的周围只能看到一根一根的香椿的叶柄！奶奶码几层香椿还要再撒点盐，奶奶说因为要存放的时间很长，多放盐可以保持香椿不变质！那样的年代里，人们还不知道用保鲜剂或者什么福尔马林来保鲜食物！！腌制过的香椿已经没有了红红的颜色，叶子和柄都变成了深深的油绿色！这是平时可以吃的，这是进腊月吃的，这是要到过年吃的。几个大大的瓶子里的香椿，被奶奶仔细的分了工。所以从香椿初长在暮春老去之后，我还可以时常的吃到香椿鱼，全依赖奶奶的功劳！

      新鲜的香椿鱼制作也不简单。刚采的香椿简单的清洗之后，用盐腌制一两个钟头，和好蛋泡糊就可以炸了。奶奶在自己垒起的土灶上支上铁锅，倒上自家榨的花生油，烧的是玉米杆和麦秸杆，和姑姑叔叔捡来的枯树枝和枯叶子！姑姑烧火，奶奶就把一根一根裹着面糊的香椿放进烧热的油里，我蹲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滋滋拉拉的油炸声中，翻滚的香椿被奶奶用筷子翻来翻去，等面糊在油中变黄时，那就是我的工作开始了——抱着一个大大的碗开始吃！！酥酥的！咸咸的！香香的！美美的！！那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滋味！

    “小心，别烫着嘴！慢慢吃！！”

      奶奶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可是时间却是一晃30年过去了！！湿湿的眼眶里，泪水在打转！

      2015年的这一个春天，我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至今连一根香椿都没吃到嘴里！今天在菜场口也买了香椿，虽然立夏了，可是香椿看上去还是很嫩。最主要的是卖香椿的老人，孤零零的坐在手推车上，车上就剩干巴巴的七小把香椿了，用旧毛线仔细地扎着。想着全买了老人就可以回家了，我也正好想吃香椿了。

      初夏，我要在这个周末做香香的香椿鱼，给女儿，给自己！也慰藉自己思亲的情怀！！

作者简介：房海霞，1976年农历2月末，生于泰安市岱岳区良庄镇房宣洛村。热爱文学艺术，热爱传统文化。喜欢书画、古琴、中式插花、中国茶艺文化。中专语文教师，现工作于河南省焦作市职业技术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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