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弦，被固定一块焦尾的桐木之上。月光之下，缕缕檀香，从那深红色的香炉里升起。此时微风习习，竹影沙沙，丹梅飘馨。一切都在等，等那一人，一袭素衫，纤指修长，公子如玉，移步窗前，纤指拔动间，琴声铮铮……

       其实，琴无声，能让琴发声的是那个拨动丝弦的人。琴，发的声，不论是流水潺潺，还是峭壁巍峨，都是弹者的情怀，弹者的心胸……

       有弹者，谁在听？听者能听懂通过那弦、那木、那指、那心溶在一起，奏出的声音吗？弹者无求，能听懂者，自然会静坐一隅，一书，一茶，一蓬花相伴，倾听那声音！弹者弹的不是琴弦，是听者的心弦。在琴声中，共喜乐，共缠绵，一起去看河水汤汤，一起去探幽静古莲……弹者听者有一个共同的名子，名子，叫知音……

        双人落坐，拱手，一执黑一执白，冥冥之中，己分阴阳。棋子未落，棋盘上未见黑白，三十八根线纵横，交叉点三百六十一个，盘中的方格，对应着圆圆的棋子。盘中有星九颗，正中一颗为天元。天元连着四角，上下左右各对应三星。有行家告诉我，那九颗星代表着太阳系的九大行星，最中间的天元为地球。我问，九大行星在那，太阳在哪儿？行家说，棋手的心就是太阳！对弈时，输赢不在对手有多强，而是心中的定力能把阴阳驾驭，彼消此长……

       古籍有言，棋始于尧。尧为教子，在平顶山画地为盘，取石为棋。子不成器，最终还是把部落的担子交给了舜。于是有了阴阳黑白，有了智慧的博弈。斗转星移，四季轮回，日月更迭，黑白交替，在一盘棋中能找到踪迹。看了看棋语，棋语中暗藏着刀光剑影，千里单骑。看了看棋谱，棋谱中隐涵着明修暗渡，上房抽梯……

         一盘棋，黑白渗透。博弈者的心交错在一起，输了，何忧？赢了，何喜？一切都在变化中，哪有最终的结局……

        棋盘棋子，凝视中，我似乎看到了太极图，那个圆，圆中，一黑一白的两条小鱼，在时空中游动……

        这里的书，是动词，为书写之意。书写什么？写字，字从何来？我想起了甲骨。

        有一天，突发其想，想找一找甲骨文里的“道”是怎么写。甲骨文中没有“道”，金文中的“道”很象形，一个行字分成两边，中间有一个硕大的眼晴，眼睛下面是个止字，眼睛上面象一只手搭着凉棚。字义为，在众人行走时，有一个人要睁大眼睛，停下来看看，看什么？看道。看出的道，发生的事会记下，有了字，继而有了书写，有了书法。

        我不知甲骨文是否有法。殷墟出土成千上万片的甲骨兽骨上的文字，是中华文明的原始密码，牢固地锁住了我们的文化基因。书为载体，法为意向，一代又一代的炎黄子孙表达着浪漫情怀，表达着认真严谨……

       有人说，字如其人。可不是！你看那颜真卿铮铮铁骨，不折不屈；你看那柳公权清风峻峰，外柔内坚；你看那王羲之挥洒自如，无拘无束；你看那李叔同慈心如佛，悲欣交集……

       点点如桃，撇撇如刀，形断意连，轻重浅淡……这些都是法。金文隶书，小篆行楷这些都是形。一支笔，在手中，写什么？随心中的文墨，随指腕的修为……

       书，法。看似竹管羊毫饱蘸墨，实为燥静忧怅的颗颗心呀……！

       说起画，我想起了贺兰山。那西北的风把一座座沙丘移动，却没有磨灭掉我们的先人在岩石上刻的画。有时我会凝视这些在巨石上定格不知多少年的点点线线。画面上，头上带着羽毛的男人，丰硕、细腰长发的女人。一头牛，两只角，健壮而骄横。没有色彩，就是简单的线条，我一次又一次地面对那些画面，从心底问，你们是谁？是谁把你留在这里？当这些线条呈现出先人们很早很早以前的生活场景时，透过线条，我想象着他们的喜怒，想象着他们的哀乐。

       一条线，两条线，千万条线在吴道子的笔下变幻着。那线条，在你的手中有了生命，有了情感。或喜或怒、或嗔或忧。或绝艳高冷，或淡然洒脱。或温和地象那祖母奶奶，或天真地如那豆蔻处子。线条中，能感到三春里暖风抚面，能感到冬夜中那落雪的寂静。那幅神仙图，由线条组成的神仙们发髻高挽，衣袂飘飘。八十七位神仙八十七种神情，长髯垂胸、宽衣随风。喜悦于目，目中光柔，淡然于眉，眉间情慈，短线几笔勾勒，便让你透过眉宇看见那颗心。

        有人说，吴带当风，有人说，吴道子本来就不属于凡间之人，是神仙派他来到人间，把神仙的形神展示于后人的眼前。其实，当我第一次看见那幅神仙图时，我就问历史，是什么机缘在中国的绘画史中走来了吴道子？是什么样的修行让他只用线条白描让那些神仙行走千年，让那些线条有了生命……

         一幅清明上河图多少人？几间房？几条船？几个牲口？一幅千里江山画图，有多山峦耸立，几多江河奔腾？谁让那敦煌数不清的飞天，丹唇玉腕舞动着彩绸？我不通水墨丹青，面对这些，我只有仰视，仰视着那些有名和无名的绘画大师，他们象无声的银河，象七星北斗闪烁在华夏文明的天宇之中……

诗

我家有楼，楼高九重。

楼藏何物？诗在其中。

诗从何来，远古民风。

诗达何意？民喜众忧。

我家有台，台饰青绸。

风蕴窈窕，雅曲清流。

水波微微，清风习习。

风舞蒹葭，在河之洲。

我家有阁，阁竖檀橱。

藏书数卷，离骚诗经。

九歌轩昂，怀沙悲情。

坎坎伐檀，耳边未休。

我家有榭，唐诗浑酒。

太白邀月，杜甫留名。

黄河天来，蜀道万难。

石壕吏凶，魂载孤舟。

我家有轩，宋咏花间，

华章秀美，柳永易安。

弃疾苏轼，豪情指天。

长句达意，短章舒袖。

我有国家，诗词华秀。

不衰千年，我记我留。

代代传承，如珍如宝。

郎朗诗词，万代春秋。

       这几天总觉得小客厅里有一股淡淡的酒味。我检查了一下酒瓶，那几个泡药酒的瓶子都盖得严严的。喝干葡萄酒、白酒空瓶早己没有了酒味。这淡淡的酒味从哪里来？谷雨那天清晨，我还在赖床，听见先生小声叨唠，我说哪来的酒味，梨坏了。这家伙属猴子的，春节前买的梨怎么剩两个，放在这里忘了吃，捂成酒了……我装着没听见，想起了那个远古的时候猿猴把摘来的野果忘了吃，放在石洞里，成了酒。想到此，我笑出声。先生拎着两只坏梨找我算账，我缩在被窝里笑作一团……

       在我的生命中，酒，太熟悉了，我家爹爹就好这口。午饭之前，喝酒是爹爹的常态。我们家的孩子只要能抱起来上饭桌，爹爹喝酒总会用筷头子蘸点酒抹嘴上。听娘说，当爹爹往我嘴上抹酒时，我没辣哭，小嘴叭嗒叭嗒地品品。爹在世时常说，五个闺女就是他的五个大酒坛，闺女不会喝，想不起来给爹打酒。

        刚刚记事时，我拉着姐姐的手去烟酒店给爹爹打酒，有时从路上会抿了一口。开始打的是八毛钱一斤的瓜干酒（红芋干烧的）。后来，日子好些，爹爹喝一块2毛钱一斤的高炉大曲。等到我们姐妹几个一个个出嫁了，爹爹的酒都是我们买了。有一次，爹说，赶明，我要是到那世里去了，你姊们几个也别给我买棺材，就给我买个大酒坛装满酒把我放进去，然后糊上口。说完哈哈大笑。一转眼，爹爹去世快六年了，每每想起，不禁潸然……

       兄妹七人，我老幺，爹爹惯我，每次有酒场好带着我。那时日子过得都清贫，跟着爹爹去酒场我也跟着吃点好的。学会划拳，猜有无，老虎杠子鸡吃虫，大压小等等酒场上的一些游戏。时间一长，我也有酒瘾。有一年，春节刚过，好象是正月初七、八吧，娘正做饭，爹爹下班回来，我慌忙收拾饭桌把酒烫上。爹爹说，下午局里有事，不能喝酒。我说，你不喝，我喝两盅。正好娘站在堂屋门前，翻了我一眼对爹爹说，一个八、九岁的闺女，喝酒上瘾，不惯了吧。爹爹看看我说，这小孩，还上瘾了，乖乖，这还得了，你只能跟着我喝点，不能自己单喝，听见没。从那时，我偷摸喝过多少回酒，自己也不知道了。

       长大了，工作了。在办公室应酬多，喝酒也成了常态。有一次，年未，学校聚餐，吃饱喝得我带着员工去K歌，玩疯了也不知几点。等到玩累了出来歌厅一看手机，五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先生和儿子打的。我打了回去，儿子接的，儿子说，老爸正穿大祆，我们爷俩正要顺着你上班的路去找，看看可有交通事故……

        2003年有一天，我右腹部疼得厉害。我告诉三姐，三姐说那个部位是肝胆区。我有点害怕，先生陪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胆囊不太好，胆管有些炎症，不能吃油炸食品，不能吃太辣的，关健是不能喝酒。先生回来问我，可敢喝酒了？我说，不敢了。从那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要喝一点酒我就胆疼，真不能喝了。

       说起酒，我的话还有十万八千萝，哈哈，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每次给爹爹上坟，我们都带一瓶酒去，我们兄妹七人每人敬爹爹三杯酒。那天回家，娘说，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爹对我说，床头的西南角上有老七送的一箱子老酒，你咋不拿出来喝。早上，大姐回家，娘让大姐看看，果真有一箱十几年前的高炉酒！

       有人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有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有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人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有人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有人说，何以解愁，唯有杜康。有人说，杜康造酒。有人说，黄山的猿猴采百果酿酒。这一切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细研究，只想让我爹我娘，想喝酒时，杯中有！想喝酒时，壶中满！

       我血糖低，血压一直很低，有一段时间低压60高压80。特别是夏天，暴雨来临之前，又闷又热气压又低，那样的天气我感到很不舒服。咨询医生，了解我饮食习惯的医生朋友会不加思索地说，景雪，咱可能别喝那么浓的茶。万事都有个度，茶是个好东西，物极必反。你这长年累月的喝浓茶，不是好事。你又偏喝绿茶，高山阴湿之地的产物。女人，体质本来就寒，你还这样三百六十天，浓茶不离手，会伤及你的气血，伤及你的骨胳……

        爱茶如命！从知道吃饭，我就知道喝茶。每天早上，早早起床的母亲把水烧开，把茶泡好，我们跟着爹爹一起喝茶。爹爹说，茶解百毒，孩子有点小毛病，不要找先生（医生），多喝几杯茶就把毒气带走了……。喝茶，成了我的生活。医生说，这样喝，伤我。我知道，但还是把持不了，而且越喝越浓。先生说，我这是茶瘾。这家伙，喝酒上瘾，喝茶上瘾。酒戒了，再戒茶，非跟我拼不可。我也不管你了，你自己悠着点，真要是对身体不好，咱喝淡点，行吗？别成把成把的泡，一杯茶，大半杯茶叶，行吗？我管不住自己，继续那样喝……

        古书上说，神农尝百草时中剧毒，昏倒在茶树下，一片茶叶落入神农的口中，解了毒。现代科学说，茶里有抗氧化成份，防癌抗衰老。我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总觉得，茶是我的一个伴，这个伴，不论性情如何，不论对我有益有害，我们搭着伴，走了几十年，把他丢了，真不舍得。那天，我空想了一会，如果我不要了茶叶，我手中的杯子还有何用？如果我的杯子里没有茶叶，谁在我眼中展现起起落落？谁能在滚烫的水中的能舒展腰身，谁能在滚烫的水中沉沉浮浮……

        明前春茶，雨前春茶。满山的嫩芽是经谁的手采来？千万棵嫩芽经过谁的手杀青焙炒？我取来，青盏沸水，我看着“龙牙”“鹊舌”，我看着叶脉丝丝。我看着茉莉花茶那小小的花朵，寒冬中，在我的玻璃壶中绽放。书房里，一支竹笛，那碧绿碧绿的文竹爬满楠竹的书架，我握玻璃壶于手中将茶水斟入青瓷小盏，端起来，在房檐下，我和茶，听雪落在木香花架上……

       有人告诉我，这样喝茶会伤我。伤就伤吧！生命，自从开始就在伤痛中行走着！伤就伤吧，茶，我再给你五十年的时间伤我，够吗！

  茶静静地在那，无言！我知道，茶与我益，是我取。茶与我伤，亦是我取！与茶何干……

       过了清明，春天，就剩下半个月了。我和万种花，跟着春天跑。遇到花儿，我就拿起手机自拍。一张张照片，我和花儿在那一刻定格着。有位闺蜜打趣我说，自恋的最高境界是自己把自己迷倒了。其实，我不是自恋，只是不想辜负春花灼灼，不想辜负夏花多姿，不想辜负秋花富丽，不想辜负那些花儿的赤橙黄绿，那些花儿的青蓝紫……

       我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条件，让地球上有了花儿！这些生命的精灵。冥冥之中，造物主可能知道有一种生命要来，他让满天满地的草木，用绿叶承接着太阳的光芒，用草木之心，诠释着太阳的颜色，让七彩在枝头定格，映入那种生命一一人，映入人的眼眸。

        我没有见过木棉花，照片上的那种红，让我知道什么是热情、什么是执着。我没见过雪莲花，照片上的那种白让我知道了灵魂的圣洁、生命的顽强。去年，我种牵牛花，不小心，怎么把一颗种子埋在深土里。过几天，那颗种子，竟然从花盆的排水口中发出小芽，两片叶子对着我笑着。我也笑了，对着那两片小叶说，牵牛花，你好……

        我曾询问三春的桃花，你是诗经里的桃花吗？你还记得李白乘舟破浪前行时，汪伦那穿越千年的歌声吗？桃花无言，我猜，桃花们肯定记得。在那一刻，我的生命和满树的桃花交汇在一起，粉红的颜色染红了我的面颊，让我和天地一起回到了青春豆蔻。看，枝头啾啾的紫燕衔叨着我笑声，飞上蓝天，把我的快乐放到白云之中……

        我曾惊诧于千亩的向日葵在盛夏正午十分，千万朵金黄金黄的脸庞和太阳对视着，我不理解那种对视中蕴含着什么，交流着什么？我只能猜，我猜可能是造物主要通过这种花朵告诉人们，什么是心向光明，什么是豁达洒脱……

        我曾倘佯于那片梨园，几百棵老梨树的枝头梨花怒放。一袭红衣墨染青丝。我问洒落在我发间的花瓣，你是不是前世的姐妹？我问扯我衣袂的花枝，你是不是我前世的情郎……万物有灵，众生轮回，谁又能说准，前生我不是花，谁又能说准，今生花不是我……

        有花，就有蝴蝶在飞。我问庄子，哪只蝴蝶属于你？走入你的梦中。有花就有了人类欣赏的目光，我问自己，哪朵花属于我？有机缘也走入我的梦中。庄子说，也许是他走入那只蝴蝶梦中，我向花神祈求着，让我也走入一朵花的梦中，让那朵花欣赏我盛开，静看我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