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永定河》咱大兴人自己的故事(连载 3)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09-03 19:3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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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的永定河


倪勤 


水生赤着上身,蹲在船梆上抽烟,一条灰不灰白不白的破裤衩子遮住下体。平面的船舱上,散散落落地坐着几个渡河人。河沿儿渡口的渡船没有准时准点,只等过河人坐满了便开船。水生见河桩走来,站起身打招呼。

河桩顺着跳板走上船,挨水生站下:“水生叔,婶子的病好些了?”

“好什么?挣这点儿船钱连肚子都顾不上,哪有钱吃药?挨到哪天算哪天吧。”水生叹口气,蹲下身在船梆上啪啪的磕掉烟灰,两眼望着翻翻滚滚的河水不再言语。

水生自幼在河边长大,练得一身好水性,十七八岁就在渡口当船工,二十年没出过差错。家里穷,说不上好媳妇,娶了个病秧子,三天两头闹不好。病是病,却能生,一连养了两男二女,累得家里无隔夜粮蔽体衣。水生不到四十岁,就腰弯发白,活脱脱一个小老头。

今天是集日,河北不少人去固安赶大集,回来扛着锄镐扫帚,抱着升斗簸箕,都要坐船,等了一袋烟的工夫,人便满了。水生和另外两个船工抽掉跳板,抄起船篙,插入河底用力一顶,随即吼出一串号子,船就慢悠悠驶入河中。快麦收了,河水不大,风也是微微的,船行很平稳,一里地宽的河面在阳光下闪烁,就有人说起“镇北关”挨打的事。河桩听着,心里暗暗发笑。

一会儿船到岸边,河桩跳下船爬上大堤,就有一个脆生生的嗓音传来:“河桩兄弟,赶集去了?”河桩抬头,见是香巧站在小吃店前,正乍撒着两只油手冲他笑。

“顺嫂子!” 河桩叫一声。

香巧刚还灿烂的笑脸暗了下来:“顺嫂子顺嫂子,你就会叫顺嫂子!你哥没了两年多了,你就不能像过去那样叫我一声香巧姐?”

河桩站住,嘴唇动了半天也没发出声音。他理解香巧的心思,可他只愿叫嫂子,不愿叫姐,他忘不了顺子。

顺子也是王老奎的徒弟,在渡口当船工,跟河桩的感情最好,两人常在一起切磋武艺,讲究拳脚。三年前的那个夏季连降暴雨,河水猛涨,河面上笸箩大的漩涡转得人眼晕。为防事故,渡船停了摆。那天,固安城内“二合义”粮行五辆拉黄豆的大车来到河边,找到船头李大裤裆,愿出高价过河。这五车黄豆全都淋了雨,把麻袋涨得鼓鼓的,再一耽搁,麻袋会涨破,黄豆也会发芽,将是血本无归。李大裤裆贪图高价运费,叫顺子带几个船工摆渡。顺子被逼不过,只得让河桩约几个壮汉子装船。顺子从大车上卸下一匹马,往上游走出半里多地,拉着马尾巴下了河。河水以无法抗拒的力量带着一人一马往下猛冲,直冲出二里地才爬上对岸。待顺子再游回来,已是浑身颤抖面色灰白。顺子告诉李大裤裆,河水太急,不能出船。李大裤裆不答应,扬言谁不出船就摘了谁的鸟食罐儿。果然,第一船就出了事,刚到河心就被激流打翻了。

河桩装完船没有走,密切关注着船工的安危。一见船翻了,顾不得多想,三把两把甩掉衣服,一个猛子扎下河去。几个船工散在翻船四周探头探脑的挣扎,独独不见了顺子。

“顺子呢?”河桩大喊。

“不知道。一出事就没见他!”

河桩知道,以顺子的水性,绝不会被水卷走,一定是压在船下了。他从水中拔出身子,深吸一口气,顺着倾斜的船梆扎下水。河桩在水下极力瞪大双眼,无奈河水太浑,黄澄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一会儿便胸中憋闷,眼珠子像要从眼框里迸出来。实在忍不住,从水中蹿出,一边噗噗地喷水,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息。见几个船工已筋疲力尽,留下来更是累赘,便吩咐他们快上岸,自己一坐身子又潜入河底。当他再一次钻出水面,也有些力不从心了。猛的,他看见了河堤上的人群。一大群男女老少,站在河边呼喊着,哭叫着,最前边那个俊俏的身影,就是顺子的媳妇刘香巧。

河桩终于摸到了顺子。顺子果然被船绳缠住大腿,压在了船下。麻绳浸透水,又硬又紧。河桩的指甲掰裂了,牙齿咬松动了,换了三回气,才把顺子从绳套里解出来。他抱着顺子的尸体浮出水面时,全身已没了丁点力气。

香巧抚着顺子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好半天缓过一口气,拉着河桩哽哽咽咽:“兄弟,我的命是你救的,如今又把顺子捞了出来……”

香巧是被大水冲下来的山里人。那年永定河上游发了山洪,连根拔起的大树,垮塌的房架,淹死的猪狗,满河里翻滚。十二岁的河桩起个大早,来到渡口捞“河漂儿”。渡船已停摆,整个河道里除去哗哗的水声,不见一个人影。忽然,远远的河面上漂来一根木头,随着波浪沉沉浮浮。河桩等木头靠近,一个猛子扎下河。游到跟前才发现,木头上还挂着个人。河桩自小胆大,张开胳膊,连木头带人夹在胳肢窝下,奋力朝岸边游来。来到浅水处,河桩才看出被他救的是个小姑娘。摸摸鼻子还有气,便抬头往堤上望,可巧一间杂货铺的门开了,忙喊:“连升叔,我捞出个人!”话音未落,门内窜出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边跑边问:“河桩,捞了个什么人?”

“小丫头!”

这时金连升两口子也跑来了,见人还有救,就让儿子金顺子背进杂货铺。灌了两碗姜汤,小姑娘醒过来。一问,姑娘叫香巧,一家人都遭了难,她是落水时抱住根檩条,才得救了。

金连升两口子是菩萨心肠,见香巧无家可归,就把她留下了。河桩和顺子本来就是练武的师兄弟,整天缠磨在一起,有了香巧,就更热闹了。三个人一块儿上树捋榆钱,下河抓小鱼,荒滩里挖野菜,风道口里捡干树枝,好得就像亲兄妹。即便这样,香巧还是时不时的感到孤苦,背地里常唱起那首让人心碎的歌谣:“小白菜啊,叶儿黄啊,三两岁呀,没了娘啊……”唱着唱着,泪珠儿就成串地滚出眼眶。

香巧不但人长得清秀,心眼也乖巧,她知道是河桩救了她的命,便对河桩格外喜爱,有点儿好吃的,就偷偷塞给河桩。香巧十五岁那年,和十七岁的顺子成了亲。其实,香巧与顺子成亲并非自己的本意,香巧心里恋的是河桩。虽然几年来金家待她如亲人一样,可她心里总觉得跟河桩近。但她不能拒绝金家老两口儿的要求,金家天高地厚的恩情她要回报。河桩倒没什么感觉,自香巧与顺子成亲后,便改口叫香巧嫂子,人前背后再不开玩笑。后来,一场瘟疫夺去金连升的命,香巧又生了孩子,杂货铺不能开了。王老奎心疼徒弟,便托人向李大裤裆说情,让顺子当了船工。谁知这营生竟要了顺子的命。

香巧成了寡妇,对河桩那种深藏已久的感情又爆发出来,没早没晚,她的心总牵挂在河桩身上。

顺子出事后,河桩遵循“寡妇门前是非多”的古训,很少到香巧家去,闹得香巧心里空落落的。河桩虽然不去香巧家,对她家的事却挂在心上。他知道香巧难,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婆,一个三岁的女儿,都是鹰嘴鸭子爪能吃不能拿,除去三间破土房,一无所有。河桩想帮她,一是为了好哥们儿顺子,二是为了这个命苦的女人。琢磨了一阵,想出卖小吃的主意。女人干这种营生不太累,且香巧为人随和,有人缘,应能挣出吃喝。河桩与香巧一说,香巧当然乐意。河桩便找了几个师兄弟挖泥打坯,在堤顶开阔处盖起两间小土房,买了些家当,小吃店就开张了。卖油条油饼,卖五香茶鸡蛋。虽是蝇头小利,但生意红火。人们喜欢吃香巧的油条油饼茶鸡蛋,更喜欢看香巧俊美的笑脸,听她甜脆脆的声音。香巧是个聪明女人,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渡口是个杂巴地,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香巧逢人开口笑,周旋在各色人等中,但她心底永远藏着一个最亲最近的人,那就是河桩。过了些时日,香巧又发现了生财之道,一些客人或是没赶上饭点儿,或是错过了宿头,常常饿着肚子在大堤上转悠。于是香巧的服务添加了内容,想吃大饼的烙大饼,想吃饺子的包饺子,想吃面条的擀面条,当然也有穷人吃的棒子面饼子老咸菜。不分早晚,随时营业,自己索性就住在店里不回家了。常言说女人漂亮也是祸,不少人对香巧馋涎欲滴,驻防部队的,打家劫舍的土匪,本乡的地痞混混儿,甚至花心的过客,都想在香巧身上揩油。香巧机敏灵辩,能化解不少事,方方面面结交了很多朋友。可碰到硬茬儿,也受了不少委屈。每到这时她就想起河桩,常在无人时默默流泪。

河桩对香巧的交往过杂很看不惯,虽然他知道香巧不是水性杨花之人,这么做只是为了生存,可心里仍是不舒服。他也知道香巧对他有好感,可他不是那种人,一个有家有室的,何必去撩拨这个苦命人?这样一想,心就平稳了,对香巧表现得也淡了,碰面说句话,能躲开时就躲开。河桩这样想,香巧却不这样想,她总觉得在河沿儿河桩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在家里和婆婆孩子没什么可说的,在渡口接触的人再多不过是逢场作戏,那些人只想在她身上占便宜,哪有一个可说肺腑之言?河桩对她的冷淡,让她痛苦万分,她知道河桩对她误会了,河桩不理她,她就想办法和他接近,见面主动打招呼。

香巧和河桩对面站着,河桩不说话,香巧也有些尴尬。正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嘿呦,相对无言,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河桩扭头一看,船头李大裤裆来了。

河桩讨厌这个人,拔腿就要走。香巧忙急急地说:“你别走,我给你炒饼吃!”

河桩望着香巧那哀求的目光,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便走到小店前的桌子旁坐下来。

香巧一边跟李大裤裆应酬,一边切饼、拍蒜、刷锅:“河桩兄弟,别着急,下锅就得。你尝尝姐的手艺,比早先强多了。”又不忘招呼李大裤裆:“李头儿,您先坐,炒完饼就给您沏茶。”

李大裤裆左一眼右一眼看看香巧又看看河桩,鼻子里哼哼地直劲儿冷笑。

 李家在河沿儿渡口当船头是世袭,据说这得益于李家有个不怕死的老祖宗。清朝某年,皇帝要打通南北交通,命水道衙门在永定河上设几个渡口。经反复勘察,核定了上游的卢沟桥和下游的河沿儿。河沿儿渡口设官船三只,每船配船工四人。因渡口过小,朝廷不派员管理,由固安县知县在当地遴选熟悉水性、精明强干者充当船头,掌管渡口的一切事务。渡船维修和河难抚恤由官府负责,摆渡收入除一部分缴官府外,剩余做船头的俸禄和船工的工钱。当时河沿儿村一个叫李贵的闻知此事,觉得是个发财的机会,便到县衙上下走动,破费了些钱财,写下协约。这李贵心机深沉,敢想敢干,是个不怕事的。按约定,每到枯水季节,河上要搭临时浮桥,方便来往客商通过。有了浮桥谁还坐船?李贵少了收益心中烦恼,天天坐在大堤上望着浮桥发呆。猛的,想起个主意,颠颠儿的回了家。夜里带领几个船工潜到桥下,在河心几棵桥桩下挖出大坑。过几天天降暴雨,浮桥刹那间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李贵又让船工们在下游蹲守,冲下来桥桩捞桥桩,冲下来桥板捞桥板,然后用大车拉到集市上卖,所得钱财竟也不少。尝到甜头,一搭浮桥李贵就用这个法子。没有不透风的墙,李贵被抓进县衙。几经拷打,李贵坚不吐实,知县决定亲审。知县望着浑身是血的李贵,指着脚下的钉板,冷笑说再不招供就让他尝尝厉害。李贵说不用大老爷费事,小人自个儿来,说着就狠狠跪在钉板上。知县惊得面如土色,忙叫左右将李贵搀起,尖尖挺挺的铁钉竟被李贵的肉膝盖压弯了四五根。知县嘴里叫着“刁民”,慌忙退堂。县衙内的师爷、书办和衙役头们都是得过李贵好处的,轮番到老爷面前求情说好话。甚至威胁说,河边汉子都是凶蛮之人,动不动就伤人害命,逼急了,恐怕对老爷不利。知县是南方人,离家千里,眼前无一亲信可靠之人,真怕成了外乡野鬼。踟蹰再三,只得将李贵无罪释放,仍当船头。李贵的膝盖被扎烂,伤至骨头,虽经著名骨科大夫贾先生尽力医治,仍落下残疾,成了“瘸李”。“瘸李”常常在渡口上叫嚣:“这船头差使是大爷用性命挣来的,看哪个小子敢戗行!”还真有几个想吃这块肥肉的,结果不是被活埋,就是被装进麻袋塞进冰窟窿,落得个尸骨无存。自此李家独霸了渡口的船头差使,李大裤裆已是第五代。

李大裤裆名叫李文成,三十多岁,长得身高体胖,各个部位哪儿哪儿都大,大鼻子大眼大嘴岔儿,就连裆里的蛋包子因患疝气都大得像个小西瓜,把裤裆撑起老高,走起路来卡拉卡拉的并不上腿。人们不叫他的名字,就叫李大裤裆。李大裤裆眼下比他的祖父辈还要威风,不仅是渡口的船头,还是河沿儿村的村长,家里住着高房大院,娶着两房老婆,专管种地的长工就有四五个。李大裤裆平时没有什么正经事,渡口上收船钱、安排活儿有他的把兄弟二船头孙秃子,村里跑腾事的是他的心腹李狗子,他只在有大事时才出面。闲得无聊,就牵条大狗扛把火枪打兔子、捉狐狸,或是嘻皮笑脸的撩拨女人。香巧是河沿儿第一美人,细挑挑的个儿,直溜溜的腿儿,弯弯的眉毛,水灵灵的大眼,长圆形的脸上配一只小巧的鼻子和一张红润润的嘴,上身水红袄,下身豆青裤,腰中扎条花围裙,更显得腰细乳高,风情万种,馋得李大裤裆像闻着肉香的猫,围着香巧团团转,只是碍于顺子是他的船工,不敢下手。两年多前的那场河难就是他有意安排的。可惜顺子死了两年多他还没有勾搭到手,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今天见香巧亲亲热热的跟河桩在一起,心中的妒火一下子升起来,又不便发作,也就一屁股坐下来,阴阴地盯住他们。

河桩早就看出李大裤裆对香巧不怀好意,刚才从香巧眼神中看出,香巧对李大裤裆是既恨又怕,想请他帮忙摆脱困境。此时天已正午,来回走了二十里路,又和“镇北关”打斗了一场,肚子早就饿了,干脆就在这儿吃一顿,也看看李大裤裆耍什么花招。于是爽快地说:“好,我就尝尝嫂子的手艺。多放点儿油!”

香巧见河桩不走了,心里踏实下来,反不忙着炒饼,先给李大裤裆沏上一壶茶:“李头儿,这是刚来的新茶,你尝尝香不香?”

李大裤裆见香巧先伺候自己,高兴了,大嘴一咧哈哈地笑:“香,香,你的东西哪儿都香!”

香巧不搭言,扭头慢慢的捅炉子。

河桩讨厌李大裤裆涎皮赖脸的样子,可自己在他手下当装卸工讨饭吃,不敢得罪,便皱着眉头喊香巧:“嫂子,炒饼快点儿,饿坏了!”

香巧仍是慢腾腾的捅炉子,捅得炉灰乱飞:“兄弟耐心等等,炒饼要大火,温火不好吃。”

河桩知道香巧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想把李大裤裆耗走,也就不再言语。

李大裤裆见二人不愿理他,也觉没趣,就一边品茶一边东张西望。忽然嘿嘿一乐:“河桩,我昨儿有一件喜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我又娶了个第三房!”

河桩冷哼一声:“是么?那得送贺礼呀。”

香巧也觉奇怪,站起身子看着李大裤裆。

“他妈的,闹了半天是做了个梦。这可是寡妇梦见鸡巴,空欢喜一场!”李大裤裆哈哈大笑,乜斜着两眼瞟着香巧。

香巧羞得满脸通红,慌慌的去给河桩炒饼。河桩没想到李大裤裆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见香巧送上炒饼,就默默地吃起来。

李大裤裆占了上风,高兴得拍着肚子唱戏:“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唱了两句,扭头叫香巧:“香巧,人都说你聪明伶俐,我有个谜儿你破破?”

香巧无奈,只得走过来:“我这脑袋笨得跟猪似的,能猜出李头儿的谜儿?”

“能猜,懂点儿事的女人都猜得出。听好了啊:万木丛中一老翁,常年吊在半空中,虽然不是神仙体,阎王降死它降生。你猜这是个什么?”李大裤裆紧盯香巧,两眼露出淫邪的光。

河桩忍无可忍:“李头儿,你是有头有脸的人,哪能说出这样不尊贵的话?”

李大裤裆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知道河桩爷儿仨不好惹,强压怒火讪讪的笑:“一个村子住着,一个渡口搅饭吃,说个笑话有什么了不起?”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山不转水转,谁就不用谁了?”

河桩见李大裤裆没有走的意思,怕再纠缠下去香巧应付不了,索性也不走:“嫂子,再炒一盘!”

“真他妈穷汉大肚子,整个儿一个吃货!”李大裤裆没了呆下去的兴趣,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河桩回到家,一家人已吃完饭,柳芽和婆婆刷锅洗碗,王老宽蹲在房凉里抽烟。河桩叫了一声爹,竟不知说什么好。王老宽还未开口,河桩娘就甩搭着两只湿手过来了:“河桩,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大爷呢?见到小桂姑娘了?满意吗?”

河桩一一回答了娘的提问,说到最后那个问题,不免有些难为情。

河桩娘高兴地说:“看着好就行。等你大爷回来,咱们就商量……”腰眼被老宽捅一下,猛然觉醒,瞥一眼柳芽,不言语了。

柳芽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在这件事上一家人不好面对自己,这种尴尬只能由她来打破。于是走过来,平平静静地对河桩说:“还没吃饭吧?给你留着哪。”

河桩感激地笑笑:“我在顺嫂子那儿刚吃的炒饼。不吃了。”

王老宽冲河桩娘使个眼色,河桩娘会意,忙笑着对柳芽说:“芽儿呀,大晌午炎天老日头的忒热,先上屋里歇歇吧,想干什么等天凉快点儿再干。”

柳芽嗯一声,进自己屋去了。河桩娘推推儿子:“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进去哄哄?”

河桩走进屋,柳芽已躺在炕上。麦收头的晌午热得厉害,柳芽脱去长大衣服,只穿短袖汗衫和大花裤衩,显得又丰满又健壮,让河桩见了不由砰然心动。两人成亲一年多,新鲜劲儿还没过去,白天碰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是情心里是爱;更深夜静,更是缱绻缠绵,说不尽的风流恩爱。河桩也脱得只剩条短裤,爬上炕去。柳芽面朝里不理河桩,河桩伸手去扳柳芽的肩膀,被一把推开,再扳,又被推开。河桩急了:“柳芽,你干嘛不理我?”

柳芽呼地转过身,双眼噙满了泪水:“你马上就有新媳妇了,还理我干什么?”说着,眼泪簌簌流下来。

河桩忙搂住柳芽的膀子:“昨儿黑夜不是跟你说过了,就是把小桂娶过来,我也对你好。”

“骗人吧。看你那兴头劲儿,有了她你还能想着我?”

“我怎么兴头了?那不是大爷硬给定的吗?”

“大爷定的也是你愿意。那人儿又年轻又漂亮,还不把你的魂儿勾住?你们男人哪个不是花心的?”

河桩正为说不清着急,这一下逮住了理:“哎,你在嫁给我之前有几个男人?你怎么知道男人花心?”

柳芽一听让河桩套在圈儿里了,爬起来扑在河桩身上又捶又打:“你个缺德的,敢这么糟蹋我?”

河桩趁势把柳芽压倒在炕上,热呼呼的嘴唇凑上去。柳芽本来就不是真恼,只是借机发发小脾气,让河桩看重她。经河桩一温存,早已没了气,嗯嗯唧唧任由摆布。

激情过后,两人躺在炕上歇息。柳芽忽然想起什么,幽幽地叹了口气。河桩忙问:“不是好了吗?又叹的哪门子气?”

柳芽摸着肚子:“怎么回事啊?一年多了也没动静,咱娘都问好几回了。”

“哪能那么快?”河桩忙安慰,“这又不是买东西,给了钱就拿回来。”

“怎么不快?村东头的二丫,跟我脚前脚后嫁过来的,人家的孩子都满月了。”

“这种事哪能比?人各不同,有的早有的晚。再说了,咱俩才刚二十来岁,时间长着哪。”

柳芽自说自话:“把那个人儿娶过来也好,我要是真生不了,让她多生,我帮她看着。”

河桩看着柳芽那个憨样儿,心疼得不得了,一把将柳芽搂在怀里:“咱们能生,生一大帮!”

傍晚,王老奎又来到弟弟家,商议河桩的婚事。

王老奎说:“跟‘油条张’定的是七月十八过礼,八月十六娶亲。过礼呢,要重一点儿,别让人家看不起。咱们虽是小家小户,可还没穷到吃不上饭的地界儿。‘油条张’是我朋友,不好意思说财礼的数儿,咱就自个儿定。我想打一副银镯子,一对金耳环,一套春夏秋冬的衣裳料子,再加二十块钱。”

“哥这样做,体面倒是体面,可也太过铺张了。加上娶亲时的花费,你这多半辈子的积蓄都不够。”老宽有些迟疑。

老奎高兴,不同意弟弟的看法:“铺张是铺张了点儿,可值!河桩虽是我侄儿,我娶的可是儿媳妇。再说,我一个老头子,有粗茶淡饭填饱肚子就行了,留着钱干什么?”

“哥要是不够,我这儿还有点儿,也添上。”老宽忙说。

“不用,这事我自个儿操办。你的钱留着以后有用处。”

老宽深知哥哥要强的脾气,也就不再言语。

“哥劳累了一辈子,就要有儿媳妇伺候了,也该享享老福了。”河桩娘凑趣说。

“是啊,”老奎点头,“居家过日子,过的就是人。尤其是咱这单门独户的,更得人多。将来柳芽、小桂给咱生一大帮孙子孙女,那可就红火了。”老奎的话让大家都兴奋起来,柳芽也低着头吃吃地笑。

说着聊着,晚饭摆上桌子。老奎一边咝溜咝溜地喝棒子糁粥,一边给河桩安排活儿:“说话就进五月了,离八月十六还有三个半月。你叫上志刚、小强、二愣几个师兄弟,赶紧挖泥脱坯,再把房前屋后能用的树砍了,趁雨季前盖两间厢房,给你当新房。”说着叹口气:“眼下的局势是越来越紧了。刚才在县城听拉脚的吴大麻子说,日本人在北平城南的丰台、黄村一带三天两头搞演习,又是枪又是炮的闹得邪虎。宋哲元的29军也是拔刀弄枪的紧盯着。他去北平送粮食,一路上被卡住好几回。看那样子,眨眨眼就能打起来。要真打起来,老百姓可就遭瘟了。”

“中国养着那么多兵,又有那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小日本淹死,怎么让他们随便折腾?”河桩激愤地说。

“国家的事,谁能说得清?,把东三省白白送给了日本人。”

“老百姓年年出捐纳税,不就是养兵保护我们?日本人又杀人又抢地盘的,他们就干看着不管?”王老宽也很气愤。

“要真打起来,我就去当兵,看看小日本是什么铜头铁胳膊的东西!”河桩跃跃欲试。

“别胡说!”河桩娘连忙喝斥。

王老奎站起身:“真打起来,河沿儿离北平这么近,指定先受害。这些日子耳朵灵醒着点儿,有个风吹草动赶紧跑。”顿一顿,又狠狠地说:“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跟狗日的拼,反正就是一条命!”

王老奎一走,一家人也无心再呆下去,收拾收拾睡觉了。

柳芽躺在炕上默了一会儿,捅捅河桩:“哎,你真要当兵去?”

“日本人就要打到家门口了,能坐着等死?”

“那,我也去。”

“你?”河桩吃一惊,“你一个女人当什么兵?”

“听说日本兵都是畜生,见了女人不放过。万一……我跟你走,永远不离开你。你当兵打仗,我给你送水做饭!”

河桩大为感动,紧紧搂着柳芽:“芽儿,我会保护你的。日本人敢动我老婆一根汗毛,我就跟他玩命!”

来源/城市新生活丨大兴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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