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散文论坛】母亲的病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2-01-15 04:12:43

作者简介:杨力,陕西省商洛市人。供职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商洛分行,陕西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行内网刊和《商洛论坛》、《博客日报》、《东方散文》、《丝路金融文学》、《博风雅颂》等网络和微信平台


母 亲 的 病

杨力

 

       三年前,母亲的的一场病,把我们折腾的够呛。

       母亲突然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2014年3月10日晚9时许,我正在办公室加班,接到父亲打来急促的电话:“你妈病了,赶紧回家。”接到电话,我心慌得厉害,连忙收拾回家,同时给医院工作的妻子打了电话,由她联系医院有关事情。等我打车到市党校路口,就见120急救车驶进原防疫站家属楼院子,二弟已经背着母亲下了楼,我匆忙下车,妻子也打车来了,一道协助120工作人员把母亲拉到市中医医院,妻子联系的有关医护人员已经等在大门口。         

       母亲嘴唇乌青,经过紧急吸氧等,母亲终于清醒过来,说:“我是睡糊涂了,看你爸折腾的!”10多年前,母亲得过脑梗塞,住过两次院,由于诊治及时,好长一段时间妻子给买药吃,多年脑梗没有再犯过。通过心电图和CT等系列检查,脑梗塞为陈旧性的,医生诊断主要为心肌缺血和心悸。父亲反映母亲多日失眠,当晚是服用一种安眠药后出现问题,应考虑药物反映因素。         

       当晚医院住下,我和姐姐陪护。前半夜无事,后半夜母亲在睡眠中多次惊叫:“快!快!快!蛇!蛇钻我嘴了!”,令人毛骨悚然。“哪儿有蛇,我给打!”,我把熟睡的母亲拍醒,但是母亲却再也不敢入睡。我们只好陪母亲到天明。        

       天亮之后,母亲说什么也不在医院住。考虑是多日失眠引起的幻觉,我们劝说母亲心情要放松。一大早,二弟、三弟来,陪着母亲江滨路转,9时准时回来打针吃药吊液体。母亲心情看还畅快一些。      

       住院10多天,妻子上完班,天天晌晌送饭来,母亲说到这儿说到哪儿,很高兴的样子。但是人少的时候,就很忧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们劝说母亲放下包袱,轻松看病,任你怎样说,母亲就不说话。渐渐我们就开始发现母亲不对劲,对于同病床的人,高声说话很反感,但是人家一不在,却又疑心别人都在躲着她。关心床下别人看望时送的礼品,说:“把这些都拿回去,不拿都叫别人拿走!”,出去碰见个熟人,问她话,她没有回答,担心人家找上门……每每这样,闹得我们姐弟四个很头痛。妻子找商洛市唯一一位心理医生开导,问10句,母亲回答不了一句。没了,医生说是忧郁症,开了药。        

       我想也对。母亲属于寡言的人。娘家在现在沙河子镇杜沟村一个叫岭跟的地方。外祖父依靠贩运,置了很多地,多半个杜沟村100多亩地都属于外祖父。外祖父能吃苦,一人耕种,没有雇工,27、8岁上从“南山”引了一个老姑娘。姑娘别的都好,就是爱看戏,痴迷戏里男男女女,耽搁了婚姻。也是27、8岁跟了外祖父,要求没有,就是希望遇上能够看个戏。外祖父应称了,但是面对一大堆农活,“土包子”的外祖父怎么能够让她在戏上消磨呢?那一年末夏,外祖母生产5个月,池里(张村麻岭子村地名)演戏,外祖父为阻止外祖母看戏,把外祖母锁在房内,出去忙农活。外祖母百爪挠心,抱上孩子,跳窗去看戏,抄近路过西瓜地去池里。在西瓜地绊倒,慌忙抱了个西瓜去看戏。等到戏结束,给孩子喂奶时才发现,等到回去找,孩子早已经没有踪影。从此,外祖母就疯疯癫癫,不再看戏。后来外祖父挑夫去西安,在路上捡到个女孩让外祖母养,疯癫情况才好一点。多年之后,外祖母又有了母亲。在母亲四岁上,外祖母柴草做饭,火点着柴房,烧了外祖父10间厦房,也烧死了自己,母亲成了孤儿,与捡来的姐姐相依为命。母亲7、8岁时,姨母就嫁人了。         

       母亲读了一年书,早晚的最后一节课,要回去给外祖父做饭。尽管书读得不错,还是退了学。母亲的世界自此封闭了。那一年商县解放,解放军进了杜沟村,一个战士再逗母亲也不笑,恶作剧把母亲养的鸡捉住,拿到池里方才放回。母亲含着两泡眼泪,不嚷也不吵,跟着把鸡逮回家。土改之后,外祖父被定了富农,土地没收,仍然是村上的村长,与祖父一道去公社开会,一来二去很熟悉。戴帽富农帽子名声不好,母亲到了出嫁年龄嫁不出去。忠厚的祖父让两个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当了外祖父的上门女婿。勤恳的外祖父受不了父亲做农活起手,两个人矛盾渐深,最后父亲引着母亲回了家。外祖父一气之下,卖光了所有家当,到杨斜东岳庙投靠三弟,到死没有回来,晚景很凄惨。1967年父亲参了军,家里日子日益捉襟见肘,祖父的哮喘日见厉害,1971年终于撒手人寰。农业社里母亲成了主要劳力,也挣不了几个工分,分不到多少粮食,软枣树叶子,红薯蔓子、核桃絮子、能够吃的野菜,母亲和祖母想方设法养活着这个家。父亲转业到地方,每年也买些“销粮”吃。母亲活得很卑微,为了我和姐姐的学费,满村跑地去借,为了我们的破衣裤、一口吃食费尽了心思。母亲不识字,晕车严重坐不了车。一年父亲单位分苹果,父亲在外地出差,单位电话打到村上,管事的人怕搁坏不好交代,要母亲去取,雨中母亲走了100多里,拿回了家,路上还走错了路,在沙河子供销社门口蹲了一晚。我们姐弟上学,文盲母亲也不能帮上什么。1992年进城,母亲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应。在我们和父亲谈论在家中大事上,母亲像是个多余的人。除了洗衣做饭,好像没有人想起她。老是推说母亲晕车阻拦,10多年没有让她回过老家。姐姐下岗、二弟生意失败、离婚,三弟多年没有生养等等,家里几多变故,母亲受“夹板气”应该是有的,不能排除患忧郁症的可能。       

       就这样,按心肌缺血、失眠、忧郁症等治疗半个多月,我们姐弟四个换班轮流到医院陪护。母亲的病情是时好时坏,每天我们都互相问:“妈昨天睡的怎样?”,如果有好转,大家都很高兴,如果没有好转,大家都很忧愁。母亲的半夜惊醒和喊呼,我觉得是受了什么刺激,专程回家,询问了父亲。父亲说应该没有,想了想后又说在今年春季某一天,母亲做饭,烧着了油锅,火苗差点点燃了天花板,但是没有见异常。以后因为气管炎咳嗽,就没有让母亲做过饭。妻子特意让医生加了消炎的药。        

        4月1日,姑母打电话,询问母亲的病,提起了伯父临死的情形。伯父去世前半年疯跑,坐立不安,晚上睡不着觉,拿了拐杖到处打,喊“避!”。问他,他说,有两个一尺高小人,一黑一白拉他打他。伯父死前前三天就在我家,住了一周,这些情形我都历历在目。顿时,我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妻子专门到沙河子找一个据说很灵的神婆子问卜,妻子很虔诚跪下,“神”说,你妈是被你家里的死鬼捉拿住了,要摆置你家老坟和屋子。妻子说,我们年轻也不会,请您好给摆治一下。当天上城来,妻子买了很多香表和纸钱,带领两个弟弟回家在所知道祖坟前燃化,念念有词:“我那先人啊,我知道你那儿住的破,房子被人拆了,现在不是兴城市化,我们送的钱多多的,你们进城买房子,住高楼大厦,不要在缠扯我妈了!”没有燃化的香表中,妻子从坟前拿了一张,从药店买来朱砂和辰砂,用香表包裹了,做成香囊带在母亲的脖颈上。        

        回家之后,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屋子里的“风水”也不对,老人的遗像挂在窗子的偏凹,母亲的床前竟挂了一面镜子……我和弟弟连夜搬挪,把祖母的遗像挂在正堂,拆除了镜子……,一切认为合乎的地方,家里也显得宽敞了些。        

       母亲仍然闹着要回家,在医院吊完3、4瓶液体之后,时间还长,闹得不行,我们只好陪母亲回家,母亲回家之后,半夜又要闹着去医院,考虑我家离医院近,连续三四天,我都陪护母亲在家。半夜母亲母亲惊醒,我就整夜抱着母亲。我并不是什么佛教徒,但是觉得心病精神作用,便教母亲念佛。“南无阿弥佛”一句一句地教,母亲一句一句学,说:“我念着瞌睡了咋办?”我说:“你瞌睡了,爷佬就把你保佑了。”疑血糖高引起,开了降糖药,但是验过血之后,糖尿病的可能性排除了。晚上也可以睡得着觉,虽然时不时醒来,但是作为老年人,睡眠应该还在正常范围。我们都很高兴,医生也催促着出院。4月4日,妻子特意包了饺子,接输完液体的母亲回家吃。停了第二天液体,预备出院。      

       当天姑母从乡下赶来看望母亲,吃完饺子,稍时休息之后,我问母亲:“我三姑来看你,回呀不回。”母亲说,那就回吧。我看得出母亲不想走。回家之后,母亲与姑母说着话:“丹慧(妻名)给我医治,我病好了。”当晚,我和妻子又在母亲住处坐了很晚,我们姐弟和夫妻都很兴奋。       

      没想到,第二天母亲的病情突然就加重了,早晨9时还睡不醒,从床上叫起来,在床睡下又坐起,一刻不得消停,但是已经站立不稳。父亲打电话来,我和弟弟在床上搀扶了一天。晚上折腾了一天的母亲睡得还算安稳。        

       第三天一早,母亲睡醒,就开始闹腾,一会儿要到医院去,一会儿要回去。我和姑母和姐夫借轮椅把她推出去,刚出门她就要回去。进门又要出去。姑母要回家,送走姑母,我和三弟连忙把母亲又送到了医院。        

       随后一周多住院可以说是在十分艰难中度过的。医生从母亲口中已经问不出话。打吊瓶,母亲手脚乱动,护士很难扎上针,针头要跑几次,需要从扎几次。输完液体,穿鞋从床上到门口,从门口又到床上,反反复复。因为站立不稳,需要人搀扶,弄得陪人劳累的很。病情不见好转,护士医生很没有面子。4月10日把我们全家都叫到办公室,说是讨论通报母亲的病情,却推脱说医院仪器少,不是专业大夫,希望转科室或者到西安大医院检查。因为母亲的晕车,加之年事高,转科室或者到西安大医院检查也不好实施。妻子对主治大夫说,娃她婆病到这程度,治啥是啥,也不怪你们。勉强又住了几天。医生要求做磁共振进一步诊治,因为母亲的乱动,照出来是花花,打了两支安定,检查仍然没有结果。在同病室中,我们心怀歉意,由于母亲的狂躁,别的病人和陪人也难得休息。      

        4月9日,我买了坐便器,12日买了轮椅。为了不影响同病室的人,在母亲不打针的时候,我们便整天推着母亲转。晚上尽量不住院,住在离医院近的我家。1个多月劳累,妻子终于坚持不住,和我吵了几句嘴,神经性耳聋也住了医院。4月14日医院配给的母亲液体已经没有办法输完,不得已父亲让我们把母亲推回了家。       

       因为照顾母亲,我们姐弟三人工作班断断续续地上着。母亲回家,妻子住院之后,我在单位请了假,希望安置好母亲与妻子。14日、15日我冒雨跑了多家养老院,没有能够收养母亲这样的,也遍问想到农村所有可能亲戚,希望管吃管住外加一份优厚报酬,我们姐弟四个再搭一把手,能够有人来照料一下母亲,没有人应承。后来,这些想法都作罢。母亲闹起来时候,我们有时都觉得烦,何况别人?即使养老院接收,我们也不敢送。养老院人多,能够怎样的精心对待每一个人?亲戚也有各样的的顾虑,人家怎样都可以赚到一份省心的钱。        

       回家之后,母亲的病,脑梗引起脑萎缩病症明显,时好时坏,并且好的时候少,难得有安静的时候。有时除了我们姐弟四个认不得人,嘴里只说几句话“我不!”“背我,我回呀!”“背!”问她到哪儿,说“我不晓得。”背到门口,她说:“我可不去了。”推着你从脊背下,我们生怕母亲摔着。        

       早年父亲工作在外,母亲一人分担了家里事务,赡养死葬了祖父祖母,伯父伯母没有出一份力和钱。伯父伯母由于无子,也由我家照料和死葬。母亲生养了我们姐弟四个,又帮助照看了我们孩子,外孙和孙子五个。病前还时不时接送二弟孩子上幼儿园。进城二十二年作家庭妇女,做饭洗衣,照料父亲起居。年轻时,由于隔阂,和父亲打闹了多年,闹过离婚、赌气喝过农药等,最早我们站在母亲一边,7岁时我在门板上写“打倒×××!批判×××!”。后来我们又站父亲一边,觉得母亲的寡言,让我们脸上无光,影响到我们的婚姻。成家之后,独立生活,生养了孩子之后,方才体会到父母,特别是母亲的艰辛。妻子时不时给母亲买个衣服,我姐弟也不时去看望。少年夫妻老来伴,父亲也晓得照料母亲。母亲病中曾经向父亲哭闹:“你年轻时把我打美了!”,父亲也哽咽长恸:“我把你打了,我对不起你!”紧握着母亲的手,让母亲趴在肩膀上……对于母亲的闹腾,也能平和对待“她啥都不晓得,不由她。”只是对于我们,父亲是心疼,也忧心:“现在都是一个娃,你们将来咋办呀!”出主意要我们姐弟将来住得近一点,相互有个照应。        

       医生给母亲开的药,都有副作用。治忧郁症的药,造成肌肉张力不足,走不了路,一个半月前,母亲能够走遍大半商州城,镇静的药,又造成腹疼。因此,回家之后,大部分药已经停了。母亲现在每天喝半斤奶、一两根香蕉,吃的时候要反复哄索着喂,进食很少。我们把母亲生病表现情形发到网上,安慰的多,说的都不太乐观。我们甚至绝望,后悔以前对于母亲的关怀太少,造成现在想尽孝都不能。母亲生前活得很卑微,死时应该留一点体面。无所谓花钱多少,苦与累,我们都希望陪伴母亲最后的时光,让母亲走得安详一些。

       药停了之后,第三天父亲给母亲吃整片安定,母亲便沉沉睡去了。一晌两晌,该吃早饭了、午饭了,母亲都在昏睡,我们都有些担心,想叫起母亲,但是父亲不让。母亲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慢慢缓过劲来。如今三年已经过去了,母亲说不上康康健健,但是生活能够自理,与父亲作伴,相互能够有个照应。也省我们少操了很多心。我每周都回家,陪着老人们坐一会儿,有时也说起母亲当年的病,母亲显出很羞赧的样子,说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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