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们曾经的芳华(7)

第一章（7）

远山又置身于紧张的高三学习中。

家里牛的叫声听不见了，天井里蛐蛐的鸣叫听不见了。他不能再看牛吃草了，不能再躺到那块大青石板上看天上的云了，蚂蚱也不能落到他的肚皮上了。他看不到太阳落山时东山上那最后一抹玫瑰红了，也看不到夜色笼罩下小路上成群结队归圈的牛羊了。还有桃园的小狗，还有一串一串蹲在桃树枝上栖息的鸡，还有果树枝桠间的毛绒绒的小鸟和光洁透亮的鸟蛋，还有跑出来偷吃狗食被小狗吓得缩成一团的小刺猬．．．．．．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让他兴奋。

虽然落下一些课，可是他已经憋足了劲。每夜他都睡得很沉很香，那些高考恶梦已经无影无踪。一想到离明年高考其实只有九个月时间，他心里就嘣嘣直跳，恨不得高考马上就到来。

课外活动，远山走出教学楼朝大门外跑。他要爬南山，以后他每天下午都要爬南山，他喜欢山。

“哎，高远山！”有个女孩喊他。

远山循声望去，是霞子！她正朝他跑过来，肩上还背着个花布包。

他惊喜地迎上去。“霞子，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看到我的？”

霞子脸颊红红的，额角渗出细汗。她不好意思地说：“别再叫我霞子，我的名字你不知道吗，我都不叫你山子哥了。”

远山笑笑。“好，叫薛霞。薛霞，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霞子眼眶一下子红了，“你来上学，也不跟我说声儿。”

远山说，“没来得及告诉你，刚从我还想着你呢。”

两人说着话走出校门口，又一起朝前边的田野走。

走到一片小杨树林边，霞子停下，脚尖蹭着地上的落叶，“你说说，怎么又想起上学来了？”

“我也有些奇怪，一觉醒来，忽然觉得还是上学好，就跑来了，俺爹都还不知道呢！”

“其实，我也觉得你还是上学好，在村里有什么前途啊。”

“我决定复读是有原因的，现在还不想说，以后再告诉你。”

“我知道你有原因。那天俺姨问咱俩的事儿，我说我跟山子哥成不了，我还是叫他表哥吧。”

“为什么成不了，我来上学前一天俺娘还跟我说咱俩订亲的事儿呢！”

“其实咱俩根本不可能。”霞子长长的睫毛抖动两下，一颗泪珠从眼角滚出来。她打开花布包，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远山。“这是俺娘给你烙的油饼，里面还有六个咸鸭蛋”接着她又拿出一个小巧的钱包，拿出卷得细细的一张钱来，说：“这五十块钱，给你买菜吃，学习费脑子，别不舍得吃。”

远山不拿钱，霞子塞到他手里，说：“你拿着吧，我有钱，一个月发一百多块呢。天黑了我得走了，你回去学习吧。”她说着推起自行车，骑上就走。

远山拿着钱追几步又停下，望着霞子远去的背影。他真想追上去大声告诉她：霞子我喜欢你，我要你当我媳妇！

霞子的身影消失了。远山低头看看手里的油饼和鸭蛋，还有那叠成细细长条的五十块钱。他呆呆地站着，他听见小树林边的小溪在汩汩流淌，听见树叶飒飒落下的声音。

夕阳落山，西天边飞扬起美丽的云霞。远山在心里一遍遍默念：霞子，霞子。他看到了霞子那飞红的双颊，他看到了她那双羞涩的眼睛，也看到了她眼角噙着的泪花。

天色暗下来，远山不知已呆了多久。他快步朝学校走去，他要给霞子写信。他要告诉她，他爱她！

教室里还没人，同学们都还在宿舍吃饭。远山坐下把塑料袋塞进桌洞，拿出信纸和笔开始写信。可是下笔写称呼他就开始犯难：叫霞子？不行，她才刚还说不要再叫霞子；叫薛霞？太生分了，好像也表达不出他的感觉；要不叫霞？有些肉麻，他不喜欢，她肯定也不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孩子写信，心底的热浪在翻滚冲撞，使他浑身躁动不安。他揉碎一张信纸再换一张，再揉碎再换。他真想跑到霞子跟前，跟她说个痛快说个明白。他后悔在霞子跟前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把心里的话都掏出来。霞子她一路肯定流着眼泪回家，回到家肯定趴到床上哭一场，她那双清澈好看的眼睛一定会被泪水浸淹得又红又肿。

袁晨晨第一个来到教室，她住教育局，离学校很近。

远山站一下让她过去，他真不希望她早来。

“呦，写信啊，给谁写呀？”袁晨晨一惊一乍地说。

远山没理她，动动胳膊算是对她的回应。

袁晨晨也不在意，哼一声，从包里往外掏东西。

可是远山已经没有心情再写下去，但还是一动不动趴在那里，眼睛余光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本文摘杂志，一根圆珠笔芯，一小包纸巾，最后是一包瓜子。

袁晨晨先拿起瓜子，撕开袋。“哎，吃瓜子吧。”她在他胳膊肘旁倒一些瓜子。

远山动一下胳膊，瞥一眼瓜子，算是对她的尊重。

袁晨晨又自己倒一些瓜子，咯嘣咯嘣吃起来，一边侧脸看着他。

远山干脆把信纸收起来，塞到桌洞里。他就是不搭理她不跟她说话，她的动作语气眼神都带着嘲笑和轻蔑。

肚子咕咕叫两声，远山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桌洞里的油饼和咸鸭蛋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他感觉饿得厉害。他真想拿出来吃，可是又不愿让她看见。他随意拿出一本书打开，只是找个放目光的地方，其实根本无心看。

“今天吴老师找我了，让我好好向你学习，多请教你。”袁晨晨说。

远山没好气地说，“我也不一定会，我学习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