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在2岁之前,都是个入睡比较容易的小孩。
早期是只要母乳一掏,10分钟内肯定睡着。后来断奶了,也是听几首她喜欢的歌,不用专门去哄,她自己在被子里息息索索一阵子,单曲循环五六遍的时候,也就差不多。
后来就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了,感觉窟岔一下子她就成了一个很难搞的小孩。这一年多我走过的最长的套路,就是陪伴(哄骗)她入睡的套路。
早期我受“哭声免疫法”忽悠,觉得小孩哭算个球,就让她哭个够好了,而且哭得累了正好方便入睡。
关于这一点我小时候有丰富的经验,因为哭对我妈来说是没有用的,但又是必要的发泄,我哭着哭着时常就在想,好了,马上可以睡个好觉,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后来看了辟谣帖说这种方式不靠谱,一来违背人性,二来么,可能会伤脑子。
我仿佛知道了我为什么后来精神有点不太正常……
为人父母最朴素的念头就是不想让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更何况是这样老大一把年纪才发现当年走错路了这种悔不当初的覆辙。
所以虽然平时我都对她红眉毛绿眼睛的,但睡觉这件事上我觉得要科学培育,要不然轻则个头长不高,以后小姐妹开撕的时候会被她表妹碾压,重则头脑瓦特了,只能谋求“嫁一个好人家”来完成人生目标。
专家说,要给小孩营造一种“睡觉的仪式感”。
所以时针指向8点,我们就要开始给她操持洗漱,慢慢关掉房间里多余的灯,在磨磨唧唧的拉锯战中关掉电视,让一切电子设备都黑屏……
到她不情不愿地拱上床,通常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然而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看到她撅着屁股趴在床头的柜子上,一口气抽出三四五六本书,我眼前就开始发黑。
如果当时去照镜子,我就会在自己脸上看到小时候被我缠着讲故事的那些大人们的表情,微笑中透着MMP。
朋友圈有大堆的妈妈,每天把她们家小孩读睡前故事的实况录播下来,有的还是双语,一录就是好几本。
人跟人真的不一样啊。
读着小孩拿给我的绘本,翻不到五页,每读一句就要配上三四个哈欠,感觉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催眠产品了:
狐狸说……呵……我这只聪明的狐狸……呵……怎么干了一件……呵……糊涂事呢?
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困!
但不管你有多困,小孩永远神采奕奕,手头这本讲完,她还要再听一个,再听一个,以及再听一二三个。
电影里那些爸妈讲玩一个“王子和公主就幸福快乐地永远生活在了一起”之后就甜甜睡去的宝贝天使,生生骗了我三十年。
你不仅要读,还要一字不差,“高兴”不能念成“开心”,哪里少一个助词,她记得的比你看到的还清楚。
每次她提醒我的时候都很想书扔给她,来来来,话筒给你你来讲!
小孩刚生下来,我就害怕安排她睡觉。
因为睡前要嘬奶,我没有,睡醒也要嘬奶,我还是没有。
医生说了越没有越要嘬,那种疼呢没经历的人真的不太好感受。通常喂奶都是以她气得发紫,我身心俱疲,然后一瓶牛奶敦敦敦敦完事。
现在的我有点羡慕当时的我,疼点怕什么,后来就不疼了,真正操心的都在后面。
读睡前故事都是小case,她并不是安安静静地听,而是在床上花式闪转腾挪。从床尾“吼!”一声跳向床头,再从床头“哈!”一声跳向床尾。
你一停下来,她还会催:
你怎么不讲了?
小孩是何其现实的一种生物,她吃定了你不敢造次,所以她拼命作,作到电量耗光为止。
她会在我跟我妈,偶尔还有队友之间挑选,今天看谁顺眼就要谁侍寝,失宠的那些人当场欢天喜地地被逐出卧室。
留下的那个倒霉蛋,讲完当晚所有的故事之后,要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陪她一同入睡,不能不负责任地半靠在床头伺机逃跑和玩手机。
她还会提出各种无理要求,比如无论谁侍寝,都要用我妈的一套规定动作来伺候,一只手轻轻隔着被子拍着她,一只手慢慢摸着她的头发,嘴里还要念:
哦吼吼,哦吼吼,宝宝觉觉咯,哦吼吼~
在我无声拍打着她的时候,她就要提醒我:
你为什么不哦吼吼?我要哦吼吼。
不要企图跟小孩耍心眼,最蠢的行为莫过于你以为她睡着了,然后蹑手蹑脚地想离开。
在你看着她明明沉沉睡去呼吸绵长,一只脚刚刚寻觅到地上的脱鞋的时候,她会猛然醒来,小手在床边一通乱摸:
妈妈,妈妈!
她呼唤你的样子凄凉无比,好像真的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你只好再窝囊地躺回去。
那种感觉就像一只狗看到主人睡着了,误以为自己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刚想撒欢却发现早有一根链子把你栓在床头。
早在她两岁不到的时候,有一次我陪着她睡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眼睛睁开一点点缝想观察她有没有睡着,结果发现她一样觑着眼睛在偷偷观察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
所以,你以为是你在哄她,到头来总会变成她在哄你。
我们两个一起睡觉,最先犯困的一定是我。我光是看着她在被子里煎油饼一样地不停翻面,困意就止不住地袭来。
——妈妈,我想要小兔兔。
——在床头,自己拿。
——这个是黄的兔兔,我要灰的。
——灰的在客厅,就黄的吧。
——不要,我就要灰的!
——大家都睡了,灰兔兔也睡了,明天再要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灰的,就要灰的!
然后就开始哼哼,百爪挠心,我强忍着把她扔到外面雪地里的冲动,冒着严寒一路哆嗦着小跑去客厅拿回了那只该死的灰兔子。
拿到了两只兔子她喜笑颜开:
——妈妈,这两个兔兔都是我的。
——哦。
——妈妈,他们两个是我的孩子,这个是哥哥,这个是妹妹。
——嗯。
小孩把兔子塞进她的小衣服里,再从下端一把扯出来:
——妈妈,你看我生了一个小兔兔!
……随便吧……
我没空追究她从哪知道生娃的具体流程,以及为什么生了俩兔子这件事了。
我不行了,之前有多少“等她睡着我再去做”的宏图伟业,现在都灰飞烟灭,但她意犹未尽,还会拼命扒拉开我的眼皮,像五百只鸭子那样叫我:
妈妈,妈妈,你哄我睡觉啊!
我装死不理她,她忽然安静下来,小手摩挲着我的脸,亲切地唠叨着:
小脸蛋肉乎乎的~
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总算睡着了,两只兔子左拥右抱。
之前跟她说了十万遍“把胳膊放被子里”都是没用的,她连屁股都不愿意老实放进被子,要从被头伸出来,整个人跟枕头睡成平行。我时常半夜被她一脚拍到脑门上,就再也睡不着,心里盘算着第二天我要如何教训她来补偿自己。
然而第二天早晨醒来,你看到她八爪鱼一样的睡姿,一侧被挤到变形的小脸,首如飞蓬的造型,闻着她奶味、甜味里混着点汗味的气息,明明一点美感都没有,却发自肺腑地觉得这分明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那个宝贝了。
直到她醒来,又是一模一样的鸡飞狗跳的一天。
为人父母,如果不贱一点,当真活是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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