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吃不吃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08-16 20:53:25

有一首邓丽君唱的很好听很甜美的歌: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岗,依偎着小村庄,蓝蓝的天空,阵阵的花香,怎不教人,为你向往。。。

话说就在这样一个可爱美丽的地方,就真真地依偎着一个小村庄,地名:牛庄。

牛庄不大,横三竖四拢共就那么几条小街,有人大声咳嗽一声,整个庄的人都听见了。这个不夸张,要夸张点呢就是有一只公鸡叫,整个村子的鸡都叫,连母鸡都跟着叫,只是跟公鸡们不一个叫法,用的声部和声线不一样。呵呵,就这个巴掌大的牛庄,近来总有故事在街头巷尾热议,这些个故事就在村民们身边呀,熟悉呀,亲切呀,比美国换总统的新闻听起来更让他们起劲,就像是外国的西餐,怎么着也不如自已的摊咸食疙瘩汤吃着过瘾实惠吃得有嚼劲吃得饱。这么个小村都有这些个故事雨后春笋争着抢着挤出地面,要是大庄还不定有多少新奇故事发生呢,抵得过《世说新语》了。都知道,有人的地方,可不就是长故事的地方,人群中没故事,想什么呢?就像大夏天的,水多的地方蚊子多,树多的地方知了多,一个理儿。

牛庄养牛的不多,姓牛的多,最近老头子的儿媳妇李爱玲就上了牛庄新闻头条,而且随着事态发展,大有白浪滔天,滔滔不绝的阵势。因为人家李爱玲不但慢慢上了牛庄头条,而且也上了镇上头条,县上头条,现在微信群还乌泱乌泱地转发呢!你说这个李爱玲她是该羞愧呢还是得意呢?一不小心成了名人,成了网红了,真是塞翁失马哟,也不知她晚上良心有没有不安,过不过得去,睡得着觉吗?还有的大宝贝儿子牛万生,那可是老年得子,欣喜若狂后,千辛万苦拉扯大的独生子,那是老头子的眼珠子命根子。牛万生也蹭着媳妇的光当了名人了,他有没有不安呢?

盐打哪咸醋打哪酸,要说这件事,那可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这牛万生可不就是从小就没了娘,心疼孩子,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因为经济原因还因为怕孩子受苦受罪,就一直也没再续个填房,可也说呢,凭老牛的长相和光景,也真是不好续呀,将就吧,熬着吧,人啊可不就那么回事,将就着将就着也就熬过了一辈子,怎么着不是个活人哩。这其中的困难和苦楚老牛是说不清的,也不想说,说那些老皇历也没用,说给谁听,谁又爱听。好容易看着孩子小苗似的一天天长大,长成了大小伙子,老牛乐了,有盼头了,却又有了新的大困难,就是儿子成家娶媳妇的大事情,愁得他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省吃俭用种地养牛又打工的,他昼夜都没让自己闲起来过,这么苦拼苦营地倒是也攒下了几万块钱,眼瞅着快够给儿子娶个媳妇了,没成想农村娶媳妇行市又涨了不少,比大城市房价窜得都厉害,更不用说比他家卖粮卖果卖牛的价钱了。都说是因为现如今农村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娃比女娃多出不少,那女娃就真金白银好珍珠地越发值个钱了,可以由着性儿地挑选了,就是说在咱农村必将有一部分男娃要打光棍儿了。老牛越想越凄惶越害怕,他已经是老光棍子了,他不能让这个家再出个光棍子,那他老牛这辈子就白活人了,他儿小牛也白活人了。他不,他高低不认这个命,他儿也象他忠厚得有点傻气的模样,如今忠厚在庄里可是不吃香了,他瞅着后街老马家的大小子人家鬼头撒脑地自已就把对象搞上手了,让他爸省了不少钱,也省了不少心,那也是白羡慕啊,谁让自己的儿子笨不会这一套呢,他老牛也没本事把勾搭女人的技术传给儿子,就只好四处托媒人花高价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更不负有钱人,舍得花大价钱,终于给儿子娶了个满意媳妇,注意,是牛万生满意,他可不满意,看那丫头不像个懂事的娃,不像个善茬,那双眼睛太活泛,一眨吧就是一百个主意,他儿子肯定拿不住她,到时再被她踩在脚下,不定欺负成啥样儿呢。可再不满意儿子满意呀,人家两个要在一起过的,他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给了儿子,这时的儿子倒成了有主意的人了,死犟死犟的牛脾气倒上来了,梗着脖子红着脸为自己争取爱情和幸福的权利,他说了:我就稀罕她,就乐意娶她,我娶定她了。到这份上了,那还说啥哩,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呀。儿子始终降着他,现在,降儿子的人来了,说是缘份呢,还是命中注定,反正很多他解释不了的事,他就归结到命字上,他认命。他也懒得反复想,思考问题是人家专家教授的事,他连中学都没上过,思考啥呀,最后就都认命得了,啥都妥不过一个命字。

就这样,老牛命中注定的儿媳妇李爱玲走进了这个家,开始一步步趋着他走了,他一天天觉得自己成了离枝的老黄瓜,失了水分,也失了颜色,越来越没有了任何神气和尊严。神气和尊严,那是李爱玲的专用名词,他可不敢用,他继续他的认命哲学,每天都夹着尾巴做人,灰溜溜从不敢与李爱玲打正面,总是如丧家之犬,蔫头搭脑地溜着墙根走路,看着李爱玲的眉高眼低做事做人,他家的当家人早就不是他老牛了,李爱玲早已夺权成功,或者说进门就当了掌门人了,那权还用夺吗,渐渐他在这个家一日日失了份量,失了话语权,他在这个家失语了。进家门,就忘了怎么说话了,他不会在自己的家说话了。悲哀呀。老话有一句:小鹂巧儿叫喳喳,娶了媳妇忘了妈。小牛没妈可忘,可不就得忘了有他这么个爸了。想起从前受的那个罪,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老电影《喜盈门》,一遍遍地想起,一遍遍落泪,人家电影里的那个不懂事的大儿媳最后还变化好了呢,他还有这个盼头吗,有这个福分吗?这样喜乐和美的大团圆结局他想都不敢想。他觉得他现在的境遇咋这么凄惶呢,咋就一点盼头儿也没有了呢。人家过去老辈子的童养媳妇还有熬出头儿的一刻呢,千年的大道熬成河,十年的媳妇熬成婆,他没熬成婆,熬成了别人的公爹,却根本没有公爹该有的尊严。社会又颠倒了,如今媳妇们都排在了公公婆婆上面,吆来喝去的,把老家都当大牲口使唤了。他的每一刻煎熬都是加倍的折磨,因为他要承受早逝的万生他娘那一份呢。他想起白毛女在山洞里的呼喊:天可怜见儿的,啥前是个头儿呀,他这样的日子还有出头的时候吗。他这一辈子咋这么苦啊,他真得要活不起了,每次他见到歪脖子树,见到乐果农药,见到刀子剪子的,他都要愣怔一会儿子,他不想活了,他想早死早托生,没准还能到自己早死的父母和万生他娘跟前诉诉苦啊。一次次念头起,一次次念头落,他到底心疼儿子,万生啊,当他老牛的儿子,他的小牛也怪不容易的,夹在他和李爱玲之间受夹板气,也不好受,娘死的早,一直就不大爱笑,好容易现在娶上个媳妇,有点笑模样儿了,他老牛要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的小牛今后还咋活人哩,今后还不背个逼死老子的恶名,还咋挺胸抬头在牛庄大街上走啊。还有,他老牛还想抱抱大孙子呢,虽说儿子结婚好几年了也不见动静,可他老牛这辈子又没干啥缺德的事,老天不会让他断子绝孙无后续香烟吧。中啊,忍着吧,忍了那么久了,忍字头上一把刀,他都忍习惯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忍着忍着一辈子也就到头儿了,早早晚晚的事情,自己死的正常点,儿子活人也就正常点,他的忍,也是给他的儿,他那一直见不上个面儿的孙子,积德呢。还有,有时他想,他这辈子受的罪,兴许是上辈子欠万生和爱玲的,这辈子必须加倍的偿还呢。想到这句,他顿时轻松了不少,来来回回也不看歪脖子树了。看啥看呀,一切自有定数哩,债还没还够呢,想走,没那么容易。那就逆来顺受吧。

李爱玲在这村上也有投缘对脾气的好姐妹儿,年记差不多,吃喝玩乐话题都相符,有共同语言,也都是恍上恍下嫁进牛庄的,结婚行市也差不离,都是四金五万带三章。四金就是金项链金戒指金耳坠金镯子,五万当然是五万现钞,三章就是约法三章:一是管钱管家,二是不管背债还饥荒,三是要装修好家电齐全的新瓦房,不和老家儿住一个院儿。这些都是提前和媒人讲下的,先小人后君子,丑话得先说头里,这媒人就成了她们婚姻权利的公证人了。不答应,那就不结婚。结婚后想反悔翻案,那不可能的,不存在这种,别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板上钉钉了,想什么呢,现在啥时代了,哪有那好事儿,不遂意就风紧扯乎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现在农村就男人过剩,到时候还会由着自己性儿海选一下呢,没办法,谁让她赶上了如今这个好行市了呢。过去女人都怕离婚,都一棵树上吊着一吊就是一辈子吊死拉倒,现在这社会,离婚是追求幸福生活的表现,不寒碜了,这么高的离婚率,她李爱玲就不兴赶个时兴也投奔下一个幸福,只要牛万生稍有差池,有小辫子攥她手上,看她怎么收拾他,说起离婚,现如今谁怕谁呀。想着牛万生还算对她百依百顺,结婚三年她也没生养,老牛小牛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她也有些不如意,她和万生去过医院查过,俩人都没毛病,咋就不能生个一男半女的。不生就不生,没孩子更清静,她也更自由自在,想干啥就干啥。想出去跑就出去跑,想去市里买衣服化妆品的拔腿就走,想吃烧烤打麻将的也没个拖累的绊脚石。这就是李爱玲一直怀揣的小得意和小算盘,因而一直每天活得雄赳赳气昂昂的,抬头老婆低头汉,这样才能旺夫呢。万生对她的好儿她是知道的,她也还是想让万生也好些。每天算盘珠子在心里拨得叮当做响,像随行音乐一样悦耳动听呢。你看人家现在这一批待嫁的闺女儿们,又都要上小轿车了,想想就后悔的牙疼,真不该那早就把自己嫁了,这晚出嫁几年,也有自己的轿车了。不如人家嫁得值钱,亏了。再想写一条约法四章,明显说不过去了。谁说农村女人就非得脸朝黄土背朝天修理地球,她才不乐意干土里刨食的活儿呢,看见土就来气,就跟看见她公公一样来气,老爷子要退休金没退休金,还时不时三天两头闹点小病,没多少可利用的剩余价值,也就养个牛还有点经验,还下的去苦。本身肺不大好,整天拉着风箱呼哧带喘的,就这还有事没事地好抽个烟,走到她李爱玲身边,还离大老远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就不待见,就嫌恶就硌应,不知不觉就把自己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拉的跟长白山似的,根本无话可说。甭说让她叫个爸叫个爹了,她可不想叫,她嫌不带劲不提气。她就订亲和结婚时叫过两次,还跟蚊子哼哼是的,那还不是看在那两千元改口费大红包的份上,看在那么多亲朋好友的面子上,装装样子,演个戏呗,两千元劳务费,可是不老少了。

就这么个不让人待见的老公爹,自己不是退休干部,却像个退休干部似的喜欢往村头大槐树下一帮老人堆里挤,这个老人堆就是小板凳子马扎子,说来说去老茬子,东南西北一通乱说,没一件有价值的正经事,产生不了一分钱效益,就落个费水费饭。她和村上的年轻媳妇们管这个老人堆叫死人堆,因为说着唠着,三长两短的,一天又一天的,不定谁说不来就不来了,吹了喇叭了,老人堆的老人多了,又少了,少了,又多了,都日落西山老气横秋的,彼此大眼瞪小眼的,说来说去就那点事,谁吹喇叭了,也不害怕,还去看,也不瘆得慌,说是送上一程,先探探路。她从不去想自己也会老,有一天麻友提到有一天会老这件事时,她说现在不是还年轻着吗,想那么多那么远干啥,真是吃饱儿撑的。但她那天还是想了,想了自己的老,老的又丑又讨厌,啥好看衣服穿上也不好看了。那次她心很乱,一团麻赛的乱,总是输,很烦气。一赌气不玩了,去了一趟城里,花了不老少的钱买了一大堆衣服,不停地换来换去,仿佛那样,她有一天也会老的事就不存在了。她还想了,等有一天她果真老了,老的没办法了,她也不会挤进村里了死人堆,她要周游世界的玩,哪怕死在路上,死在旅途上。所以,趁现在年轻,她要可劲地享受,吃喝玩乐,多挣钱,想尽各种办法挣钱,只要能挣到钱,就是个受人尊敬的人,就是能被人羡慕的人,就是有道理的人。这世界,可不就是谁有钱谁就有道理。这个真理她还是懂得,好歹她也对付到了初中毕业,虽然学习一直不咋地,但她也算是受过教育的。不是说女人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吗。她学得不好,嫁得也不好,自己条件也不咋优秀,有自知之明,太好的人家看不上,高攀不起,只能下嫁老牛家,还好行市价还算合理,钱财能造一阵子。这时节,可不就是快乐一时是一时,钱花出去才是自己的,像老公爹那样的死抠死攒的她非常看不上眼,那是笨,是没本事。越想气又不打一处来,她更有嫌恶老爷子的理由了。

现在公公在那令人厌恶的老人堆不定咋编排她李爱玲的不是呢,看着老实的踹不出屁来的人,也老奸巨滑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不可掉以轻心。那天她的好闺蜜好麻友同一村妈家的李雅芝就很贴心点给她了。

当雅芝温柔地撅着那涂着新买的口红的小嘴,温柔而风情万种地在她耳边说:小心你公公,那不是盏省油的灯,没少在你背后说你坏话,你防着点。她的怒火瞬间在肚腑中膨胀到要爆炸的点了。妈纂的,不给老牛点颜色瞧瞧,这老东西还要反了天了。她李爱玲可忍不了,一时一刻也不忍,从小到大,她李爱玲忍过谁,怕过谁。等着,你给我等着。她在心里说。

这天傍晚前,太阳偏西了,万生做好了饭,她就先和万生吃了,一直是她们小俩口先吃,然后老牛头再偷着打扫点剩饭,她从不和老牛头一个桌子吃饭,她吃不下,真来气,一举一动都来气,吃顿饭还不够她生气的呢,再把她噎着,时间长了还不得噎食病啊。吃完了她想让牛万生招呼老牛头吃饭,好快锁门去李雅芝家打会小麻将,乐呵一下,心就在这时动了一下,她决定了,自己亲自去叫,顺便调查一下老牛头是怎么说她坏话的。

果不其然,死人堆儿的老东西们真反了窖了,可不正说她呢吗。这个说了爱玲也忒好美,都要美上天了。那个就说了,可不是咋的,见个人也不知道喊个叔叔婶子啥的,忒肉,待搭不理的,眼睛长脑门上去了。这个又说了,哪是长脑门上了,是那眼睫毛膏涂的忒厚了,把眼睛挡上了,根本看不见个人。那个又说了,那是装看不见,不待见你,上回乡上那个长得好看的小伙,就是那个小白脸子干部,人家下乡来,哎哟,你瞧爱玲那个热乎劲儿吧,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浑身上下不得喷二斤香水哈,大老远都把人呛个跟头,远远的就笑上了,我还纳闷呢,这不年不节的这小媳妇改了好性气了,闹了半天不是跟我这乐呢,是跟我身后老远的那个小伙子乐呢。

爱玲气的脸都绿了,正想上去破口大骂,她那平时老实巴交连屁也不放一个的老公爹这时居然开口了,你想啊,他平时一句也不说,这会儿不定憋啥样了,咋不憋死他算了。

老牛头说开了:这个儿媳妇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心甜,掐着半拉眼珠我也看不上。说实话,她不丑,可那为人处事,行事作派不是咱家的门风,有娘生没娘教的丫头,说她坏,她也不坏,就是德行差点,忒自私,又没大识小的不懂个礼貌,也不懂个人情大礼。要不是我那没眼光的傻儿子一眼相中了,死乞白赖的愿意,我是真不愿意。我儿子那是多能干多刚直的小伙儿,不知咋的,让她给鬼迷了,让她收拾的伏伏贴贴,让干啥就干啥,让说啥就说啥,啥前也没见我那儿子呀怕过我,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唉,要说呀,这全都是命呀,躲都躲不过逃都逃不掉的命呀。现在,她越发让我们这两个怂男人惯得没了个样儿了,谁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心里了。她不会过日子,整天介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紧着倒饬自己个儿,哪有时间和心情照顾我们爷俩个,我们都是自个儿管自个儿,做饭,洗衣裳,和从前家里没女人一样,我们做好了,她得意吃就吃口,不得意就买着吃,乡上的小饭馆儿不是给送外卖吗,再不她就合着她那几个好的厚的租个车城里吃去了。她自打进了我家门,拢共叫了我两声爸,一回订亲,一回结婚,为这两声,我掏了两千块票子,人家一个字值一千块,值钱吧,比中央台的播音员价码都高。一天一天不和我说一句话,有时日头从西边出来,她说话,连“哎”都不喊。

这时老人们都好奇了,连声问那喊个啥哩。老牛头儿大概连气儿说多了,有点喘不上气,歇了一分钟,才说:就喊“吃饭了”,像招呼要饭了,还不如她养的猫儿狗儿的呢。

话音未落,就听爱玲扯着嗓门一声断喝,“吃饭了——”像梁山的好娘们儿母大虫顾大嫂一样有范儿,拉着长白山的脸,立着刀子样的眼睛,五官气的都挪了位了,横着就过来了,全忘了平时装出的美女风度了。

这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一鸟入林,百鸟哑音,空气凝固了,一时间就听着树上的知了们玩命儿地叫着。

的叔伯哥哥牛志成眨巴着老眼幽了一默,嘟囔一声:这就是传说中的河东狮吼吧。

当然是小声的,可小声爱玲也听见了,她抬头看了眼大槐树上的知了,狠狠说道,让你们瞎叫唤,回头喷点药全让你们闭嘴,脑袋还有腿全给你们揪下来,扔地上当泡踩。

老脸一时挂不住了,在自己家里咋说咋了,这是街上,庄上的人都是要脸的,叫人笑话哩,从不敢生气的他这回生气了,他尽可能拢着火好言好语:爱玲你先回吧,该干啥干啥。不用管我了,你快家去吧。

“吃不吃吧”,这回声音明显提高了八度,炮弹上膛,火药药性一触即发,把树上的知了都吓的噤了声。热的风滚了过来,的老脸窘红的像泼满了刚杀的新鲜牛血,正一滴滴往下淌。

他和老伙计们打着哈哈说:你们听见了吧,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听听这是啥鸟叫唤呢。

李爱玲气撞脑门,她想起一个成语,怒发冲冠,应该就是她当下的样子。长这么大,谁敢这样子对本姑奶奶呀。老头子居然敢联合着外人欺负她,笑话她。她咬牙切齿外加瞪着眼地嚷道:吃不吃吧!不吃我全倒了喂狗。说完这句,许是用力过猛,她牙也疼眼也疼嗓子也疼,但她仍不觉得痛快,仍然不解恨。然后,她扭着小腰儿,抖着新烫的头发,睬着新买的高跟鞋,咯嗒咯嗒走着模特步,趾高气扬地走了。

走了。把个老头子晾在那儿,就像牛随便当街拉了泡粪,甩着尾巴摆着锋利如刀的牛犄角,没事一样地走了。他现在可不就像摆在街上的牛粪,连他自己想着都恶心的想吐。他就这样被晾在那儿,就像晾一条离了水的老干鱼在绳子上挂着,开始还翻着白眼大口喘气,后来可不就是等死的样子了。

老头子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嘴光嘠叭着说不出话,憋屈着想哭眼睛却干着流不出泪来,手抖着腿也不听使唤挪不动半步,差点就窝囊死在这棵打从小就看着他长大又变老的大槐树底下。他的老脸呀没处放呀,有耗子洞他也早就扎进去了。让耗子把脸咬烂也比现在好受的多呀。

老伙伴们同情地围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地劝他别生气,别跟不懂事儿的小辈儿们一般见识,现在年轻人都没规矩少教养,叫不叫个啥,有没有个称呼又能咋地,也少不了一块肉,不打紧,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等将来她生个小子不还是你们老牛家的后,不还是你大孙子,不还管你叫爷爷吗。

进门这都好几年了,也不生养,丫头小子的甭管是啥吧,生出一个来,也让我当了爷爷,那我就啥罪都受的住了,啥窝囊委曲的都不算啥了。

他想着,好像有人推着他往家走,不然他都不知道咋迈步了,左脚右脚机械地向前挪,木头杠子一样。老来难老来难,他现在这还能干着哩,没白吃饭哩。久病床前无孝子,他现在还没病没灾的呢,真要彻底老了不中用了,真要有了病了谁拿他当回事呀,谁管他呀。都说养儿防老,他这个儿是给李爱玲养的,早跟他不一条心了。天灾病业,儿子就是他的心病,儿媳就是他的天灾,他该往哪躲呀。活着真没劲呀,真受罪呀,还活个啥劲儿呀,一点过日子的兴头都没有了

夕阳余辉中,他拖着自己的影子向家走,却如丧家之犬一样凄惶。

推开儿子家的大门,他被看到的一幕惊呆了,差点栽倒晕过去。晃了两晃,他扶住门喘了口气,稳了稳心神。

李爱玲的狗在吃本属于他的那份饭,边吃边摇头晃脑甩着尾巴,那个得意劲,显然比他这个人活得滋润。他那宝贝儿子,直挺挺跪在地上,抱着李爱玲的腿。

他想起评书中常有一句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怒火点燃了,像过年时放的二踢脚麻雷子,被点燃了导火索,要窜起来,要爆炸,要把自己炸成碎片。他的嗓子火烧火燎地疼,想说话仍然说不出来,他抄起门边那根顶门棍,冲上去抡到狗的身上。狗呜呜叫着逃跑了。平时这狗就讨厌,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居然一个畜牲也能看出马高蹬短,和李爱玲一起,合着伙欺负他个窝囊老头子,见了他从不对他亲切地摇晃尾巴,只是像它主人一样大叫,今天他是新仇旧账一起算了。

嘿,老头子胆子也忒大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打她李爱玲的狗,就是打她哩。李爱玲拖着牛万生向扑了过来,边嚷着,你敢打我的狗,有能耐你打我,把我打死算了,让你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子。

老头子看着霜打茄子样蔫头搭脑的儿子,跪在地上那个怂样,他的二踢脚的第二声马上窜了起来,他说我不打你我有儿子我打我自己儿子,你个不孝的东西,他抡圆了巴掌,照着儿子的脸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像鞭炮一样炸响在空气中,李爱玲的半边脸马上红肿了,火烧火燎的疼。老头子愣了一下,本来打儿子的,怎么打在李爱玲脸上了呢。

原来,李爱玲自己往上冲往上迎,她本来想呢搁着平时她的气场,老头子断不敢真下手的,一是老头子疼儿子,舍不得,二来老头子怕她怕得像避猫鼠似的,只是吓唬一下他们,不会来真的。但,这一次,她错打了算盘,误判了形势,也就吃了平生头次吃的大亏。她哭了,这次不是装哭,是真哭,躺在地上打着滚儿的哭,边哭边骂,牛万生抱自己媳妇,被李爱玲结结实实蹬踹的呲牙裂嘴。她打滚打够了,也哭够了,看到自家大门围着的乡亲们也够多的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了,让牛万生打110报警,牛万生没动,她又踹了一脚牛万生,然后自己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民警来了现场,了解情况后,一个老民警想用他的方式把这个人民内部矛盾现场化解,他对李爱玲说,你说你公公打你了,有证人吗,有目击证人吗,当时谁在现场,谁看见了。

他想了只要没有人充当证人,这个民事纠纷立时就解决了。这么个一目了然的事,谁肯当证人呢,谁又会当证人呢。

老民警想错了,他看到李爱玲的目光像刀子样剜着牛万生,牛万生居然期期艾艾地结结巴巴地说:我也在现场,我看见了,我做证。

老民警当时真想给牛万生这个怂人一大耳刮子,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吧,,叛徒,泯灭良知,八辈子没见过女人没娶过媳妇,打光棍也不能做这个证啊,没天理了。

老头子让警察带走了,这个消息长了飞毛腿,没两分钟就在村里走了几个来回,连来庄上串亲戚的都知道了,然后,就长了翅膀,通过传话,短信,微信,图片,视频,在更大的圈子里传播开来,迅速卷起了轩然大波。

网友评论:

一, 牛老头子打的好,解恨,李爱玲这种没教养的恶女人就该打。

二, 你李爱玲也有老的一天,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到时有你哭的。

三, 牛万生这个怂人,有这样的儿子真丢人,真恶心。

四, 其实,现在农村本就男多女少,娶个媳妇真不容易,不把媳妇哄好,人家真要一跺脚走了,回娘家,改了嫁了,牛万生还真就得打光棍了,也抱不上孙子了,想想其实真该忍了。

五, 子不孝,父之过,,真有点“大义灭亲”的样子,牛老头子这个当爹的也要多想想自己,这样的儿子不都是自己惯出来的吗?

六, 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头子也不是完全无辜。

。。。。。。。。

太多,太多的言论发表,现在想表达自己观点想说话的人太多了。

可是,拘留所里,牛万忠老头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再也不想说话了。

他失语了。

作者介绍

唐宝凤:遵化市遵化协会理事,遵化市诗歌协会会员,曾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几百篇,如:《马年说马》,《月亮之上》等。

顾问

            韩布晖  张连福  范丽丽

            张国印  希国栋  周祝国,

            刘新民  张全江           

总编辑:纪惊雷

常务副总编辑:曹雪艳

小说、儿童文学主编:代文静   

散文、报告文学主编:小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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