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渭一中的日子里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11-06 00:4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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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到通渭的最高学府一中,第一感觉就是班级多,学生多。特别是高三级,人数众多,有十七八班之多,每班均为四五十人的超大年级,而且还是一校二制。其他年级均在教学楼里上课,只有高三年级自北向南,集中于操场南端的平房。大概这是把更多的“磨砺”留给后来者,让高三的学子们多些头悬梁锥刺骨的感觉。“因祸得福”,一到课间休息,大抵只有高三学子觉得上厕所方便,在东侧延墙根绵延数十米,匆匆而去,匆匆而回,全没有了文人的雅致。

       一中的老师颇有特色。年稍长者大多不讲普通话,每节课任由独具特色的乡音绕梁,不绝于耳。语文老师头顶蓝帽,身着蓝色中山装,喜欢用很高的乡音尖尖地读古文,及至高音处便没有动静,同时眼珠稍变得白一些,这时便有同学说:“唉!象老哇(乌鸦)!”

      上历史老师课之前,同学大眼瞪小眼,努力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每当他的课时,推门而入只携一课本,另外最多两支粉笔,径直拾足而上讲台,大书如“第三课 ”之后便转身,直视后墙,呈立正姿势,目不斜视,开讲:

     “嗦,大概呢——八国联军呢,闯进北京呢,园明圆呢,遭殃呢,盆盆罐罐呢,全打碎呢!嗦,大概呢,慈禧老佛爷呢,麻达呢,跑呢,一跑呢,跑远呢,跑到西安呢…..”

      这一开讲便是整整四十五分钟,原地纹丝不动,书也未曾打开,内容全部讲到,下课。

      胖胖的数学老师,来自李店,常咧着大嘴,象小孩一样口水湿着嘴唇,逻辑极为清楚,胸有成竹,讲起课来兴致勃勃,唾沫星四溅,讲着讲着就讲到自个的老婆昨天烙的油饼子上去了。那时工资常不及时兑现,他总是周末到乡下拿干粮。

      有一位长满了络腮胡子的年青英语老师,上课好像一口英语,别人戏之为“马克思”,但可惜没听过他的课,据说口语挺好。

       有一位女教师,据说来自天水,肤色白晳,可能常说普通话,便让同学们觉得怪怪的。她时常一袭裙装,成为整个校园为数不多的装束,每当走过操场时,便有许多男同学齐声开喊:“一、二、一,一、二、一………”这位年龄不大的老师实在恼火,便停步瞪眼,喊声顿息;碎步而起,喊声再起,如此二三,身后笑声一片。

        其实给我影响最深的是同学们刻苦、不怕困难的精神。

       不知是学生太多还是别的原因,一中的校内没法住宿,来自全县各个乡镇的同学便租住在这个不大的县城。或三二人或四五人,一个大炕,些许行李,除此之外便是书了。全部的家当便是一个煤油炉,一口小铝锅,几根长短不一的筷子。菜板可能是一块三合板,擀面杖可能就是一个啤酒瓶,菜刀普遍是家里割麦用的小刀刃,碗大小不一,有时候锅碗合一。每当开学,从各个乡里来的班车便会带来学生们的口粮——土豆和白面,菜有没有记不清了,一年里好似只有在夏天去买过几次菜吧。日常的做法各种各样,无外乎土豆炒洋芋,面条加面片。大家做饭速度奇快:小铝锅滴入清油三两滴,稍热,水中捞出不管洗尽与否的洋芋,放入热油中,只听“扑哧”一声,筷子二搅,便倒入凉水,边烧水边和面,然后用绿色啤酒瓶稍擀,水开揪入,煮沸,搁盐,灭火,然后端起锅放在一块纸壳上,开吃,几分钟之后一扫而光,背起书包上学校。

      要命的是这些学子们还不得不常年忍受着县城的苦水。通渭城好像一分为二,有苦水甜水之分,如果所租的房子正好处于苦水区,那就得长年拉肚子了。如果偶然有甜水做饭,那可真是过上了好日子,至少可以不拉肚子了吧。唯一可改善的,就是找房东要些浆水来,做一顿浆水面吃,那真是太爽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经常去借,因为那可真是有借无还的事。吃得不好,更常有断炊之忧,数十里之外去拿面也实属不易,遇到下雨没车就步行个四五十里那也算不了什么。记得有一次和同学回去求粮,回来搭的拖拉机又坏在半路,折腾几小时后只好步行,到陇阳时已伸手不见五指,这位女同学还一个劲地说自己不累也不怕,全不顾天上雷声阵阵,脚下血泡钻心疼痛。恰在此时有灯光由远及近,我们迎面挡向开来的军用吉普。司机左右闪腾,不愿停车,可惜执著占了上风,上车后车上的问:“你们小两口是上哪去?”顿时让我无地自容。待得知是学生搭车后,方松了一口气,到县城停车作别,竟顺手给了半只静宁烧鸡让我们拿着。

       吃是如些,住也好不到那去。夏天老天照顾,没有个电扇空调什么的,反正也热不死。冬天可就不好过了。许多同学租住的都是土坑,一到冬天不烧炕那就真要了命。但烧炕却没有柴火,城里人本来就种地很少,房东也无能为力。同学们便想许多办法,先与房东商量,是否用电褥子,如允便上市场买来电炉丝,左右比划,自个缝制。如费用高或别的原因不让用,那就再想办法。更有甚者讲可以从灯泡上接电线到脸盆,用铁钉制成土暖气烧些热水,不知那是在困顿中冒多大风险而出的智慧。记得那是寒风呼啸的一个夜晚,实在坚持不住,我们俩便不得不很严肃地商量怎么度过剩下的这个严冬,最后一致决定,到外面的政府院里“借”几块红砖,在炕前砌个炉子。说干就干,风高夜黑,值班人员正在看电视,呼呼大风中我们拎回几块砖便砌将起来,谁知一点火,四处冒烟,根本就不起作用,原来周围四处全是老鼠洞,怪不得夜间我们俩常觉得有软绵绵的东西跃脸而过。看来此法不行,那就只好揣着门上的铁链跳舞了,待身上有些热气再睡吧。

       天还没有麻麻亮,便有同学到校自习。教室很大,电灯很暗,这也难不住同学们,由窗外看时,好多同学的桌上放上了一盏煤油灯,星星点点,蔚为大观。喜欢早读的同学也在晨曦中朗读,全然不顾身边的他人,这时候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不小心踩个脚或碰个头也在所不惜,整个操场弥漫在朗朗读书声中,如同辛勤的蜜蜂发出的振奋之声,用通渭人的话讲就是“狗头蜂钻到瓦罐了”。及至晚上,晚间自习之时,也如此一般,照样地灯火辉煌阑珊一片。夜静更深,门卫师傅可能也困了,当晚间十一点左右,好像就断了教室的电也关了校门,这时候的煤油灯愈是可爱,在漆黑的教室中闪烁着红光。待到午夜时分,困倦难耐时,同学们便三三二二地翻门而出,衣兜中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也免不了上下翻飞,油星四溅,全然不顾那简单的衣装被污染。如此往复,明天还是如此。

       在以苦为乐中,迎来了高考。有些同学可能也在想着给自己改善一下生活,三三两两地到菜市场买了几个西红柿、几根葱等等一点点蔬菜,在最后的日子里给自己增加点营养,或者最后一次到房东那要点浆水,做一顿酸酸的浆水面,然后去参加高考。大多数同学还是和平时一样,依然把土豆炒洋芋、自管自的协奏曲进行到底。也极少有家里人特意来陪考,甚至只有当家里人看到拎着小铝锅回来时,才知道高考结束了。

        这就是当年的通渭学生,在人生很重要的时刻的学习情景。尽管多年过去了,那一年的经历给我留下了一生也难以抹去的记忆,常常激励着我。天下人苦,没有苦过通渭人的,就是再苦也苦不了那一年。时时会想起那样特殊的一段经历,也算是人生的一笔财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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