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冯太平(四)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08-28 22:27:33


第四部分

 

曾侯印此时正进退两难,怕胡死在自己手里不好交代,又怕那伙学员把胡带走。“金猴”的到来给了他一条退路,但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怕中了什么圈套。虽说“金猴”的理由挺充分,胡是营党委委员,九连是营部所在地,但他还是不放心,不由得想到了二排长。于是他问“金猴”的人:“我们二排长去你们连当副连长,运动中表现的怎么样?”“金猴”的人七嘴八舌地回答说,,连长、指导员都已经“靠边站”,下一个就轮到他了。曾虽多疑,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左右一个组织,何况他大小也是个当权派!就这样,老曾应允了“引渡”的要求。

指导员的确伤得不轻,耳朵被撕掉半个,伴有炎症;肋骨折了两根,有气胸;全身皮肉外伤,有青肿。加上不给饭吃,力气都没了,更遭的是他不想活了,有迹象。

当晚,太平和苟大仲就摸到了九连,带了两只野兔两只野鸡。二排长带着他们见了指导员,一见面太平就说:“您家属已经知道了这边的一切,想一起来,我们给拦住了,怕曾侯印起疑心。”指导员说:“太平不该来,那个流氓不会放过你。万一今后他得势了,镐把落在你身上,千万别嘴硬,就往我身上推。我已经这样了,还怕啥子。就是那些学员把我带走,也活不了,他们更坏。,没那么容易!”话还没说完,太平就呜呜地哭了。苟大仲没哭,说:“指导员您好好养伤,我们天天送野味给您吃。他姓曾的没多大道行,有我们齐头对付他就足够了,何况还有二排长和我们。”

二排长还真是个有高招的将才,把指导员接到九连的当天,也把卫生队长请到了。卫生队长是外科大夫,技术权威,虽然也挨了批斗,但没舍得打倒,。他给指导员做了全面检查,然后胸上正位打了夹板;耳朵清创缝合,还留下内外用药和医嘱,并答应过几天再来续诊。二排长叮嘱他一定保密,卫生队长点头答应,同时保证短时间肯定没问题,但拖得太长了保不住会走漏风声。

太平和苟大仲怕影响指导员休息,坐一会儿就告辞了,二排长让带话给老齐:原定计划有变,游斗指导员的戏不唱了,他伤得太重了;但不唱又怕曾起疑心,准备让“金猴”的人明天去八连商量退人,以免人死在九连他们要担责任。他还一再嘱咐,让老齐早做打算。

“金猴”和“革牧”会谈退人问题发生了龃龉,曾侯印不同意退人,因为胡如果死在九连,自己丁点责任都没有;如果回来,即便只残不死,那伙学员肯定要把胡带走。双方扯皮了一天也没达成协议,不了了之。

第三天,“金猴”派人通知曾侯印,胡昏迷不醒,已送卫生队抢救,希望“革牧”也派人,两家轮流守卫。曾侯印坚决不同意:“带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你们动了啥酷刑把人弄成这样。谁牵的驴就该谁拔橛,再说四肢都骨折了,抢救过来也跑不了,守卫个屌!”

其实指导员身上的那些伤,经过卫生队长的诊治,已经没有了性命危险。只是因为连续三天三夜被审讯,疲劳过度酣睡不止而已。到了卫生队,做了X光透视拍片、验血验尿,卫生队长很满意自己当初的诊断,给指导员开了单间病房,并通知病人家属来护理。

这都是老齐二排长运筹帷幄的结果,把个曾侯印玩弄于股掌之中,使他像木偶一样被人用线牵着,任凭人家戏耍摆布。

 

(八)


再说那伙军事学院的学员,本打算利用曾侯印撬开胡的嘴,却不料陷在了这里。于是有人提出去卫生队看看,如果情况允许还是要把胡带走。他们派了两个人,事先做了点小设计,一个人去找卫生队长胡搅蛮缠,另一个溜到病房外窥伺窃听。看到胡的家属在给胡接尿,都站在床边,说笑着开着两口子的玩笑。外边的护士发现后就问那个偷看的人找谁,问答间就吵了起来。队长听见后连忙过来询问,那个胡搅蛮缠的人趁机偷看了胡的病历。两个人当时就商定,要把指导员强行带走。

这时太平和苟大仲进了门,手里还拎着野兔、野鸡。他俩问明情况后连忙上前,一人一个拉住了那两个人,连推带搡就把他们弄出了院子。太平一米八的大个儿,整天提猪食桶进出猪圈,出栏时抄起猪后腿把猪掀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弄住个把人对方基本上还不了手;苟大仲更不要说了,二十好几,力气都长全了,加上常吃野味,动作特别野蛮,一上手那个人就被推得趔趔趄趄摔倒在地,嘴里还直喊:“要文斗,不要武斗!”到了院外那两个人更害怕了,一面身子往后退,一面嘴里还说着:“你们等着,我们认识你们了,保皇派没有好下场!”

太平知道这事闹大了不好收场,不如先稳住他们,说:“别误会了,。”苟大仲却不这样想,他听齐排长说过,卫生队不是久留之地,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反正是祸躲不过,与其让这俩小子回去报信,不如先废了他俩。说时迟那时快,他冲过去兜头就是一拳,把那个人打翻在地,又上去一脚踢在裆里。那人“啊”的一声掺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另一个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太平撒开两条长腿就追,可没追出几步就跌了一跤。苟大仲随后追了过来,但那小子毕竟是军事院校出身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儿。那个被打倒的家伙不知啥时候也溜了。

苟大仲对太平说:“齐头说过要送指导员两口子回老家,就等他们办完结婚证两家一起走。你看这事一搅和,全他妈完个球的啦!”太平说:“对,再回连商量就来不及了,不如咱俩现在就送他们上火车吧,我去汽车队找车,这些日子车队正跑火车站拉煤,你回病房动员指导员两口儿赶紧撤!”

太平去找车是有把握的,车队的司机他全打过交道。不论食堂用煤,还是连队冬季取暖用煤,都卸在食堂,司机们吃喝休息都由太平一人伺候。果不其然,他一开口,就找来一辆大“解放”,一直开到卫生队。

苟大仲的动员工作却没那么顺。指导员说:“自己这么走了叫临阵脱逃,将来没法向组织交代。”指导员的家属也不同意,说:“啥准备都没有,连件换的衣服都没有,怎么走?再说我身上只有20来块钱,就是真想走也走不了。”苟大仲说:“有准备就不叫逃命,只要人活着,面包、牛奶都会有。没盘缠怕什么,现在铁路方面特别乱,没票上车顶多轰下来再上去一趟,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了!”

正说着,太平领着司机来了,边开口边使眼色:“指导员,你爸来电报说,你老娘的病没救了,还说就等见到你才能闭眼呢。正好这辆车去火车站拉煤,你快抓紧走吧!”说完就和苟大仲一起帮助指导员收拾东西,然后把野鸡递给卫生队长,顺手把野兔塞给了司机,扶着指导员两口挤进驾驶楼,他俩上了敞篷车厢。前后不过十来分钟,汽车就一溜烟开走了。

车开出去没多远,太平就探下身子问司机:“师傅,往东走的客车几点进站?”司机说:“慢车没点儿,快车70次正点下午两点到,54次晚上到,要是晚点就都没准了。”太平回头跟苟大仲说:“要是他们追上来怎么办?镇上屁大地方没处躲也没地方藏的。”苟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你赶紧下车,抄近路回连让齐头他们拖住那帮人。这里有我呢。”

太平连忙敲了敲驾驶楼叫停车,下车后又跟司机说:“师傅您身上带钱了吗?借我点儿。”司机说:“我手里只有50块钱,还是别人让捎东西的。”太平说:“那您就先把这50块钱给指导员吧,明天我就还你,您再给他们捎点东西。谢谢您啦!”接着又对指导员家属说:“阿姨,您把家里的钥匙给我,钱都放在哪儿啦?”指导员家属说:“床头褥子底下掖着30元,柜子里有个存折,上面还存着275元。钥匙都在这儿。”太平接过钥匙说:“除了还师傅50元,余下的255元我寄给你们。不过你们到家后赶快来信,写清楚地址,来信寄到九连,写二排长的名字,要挂号!”

太平目送汽车走后,大步流星返回了连队,几乎与那两个挨打后报信回来的学员前后脚。

太平找到齐排长,把突发的情况说了说。老齐略一沉思说:“这事往最坏处想,就是火车晚点;往最好处做,就是想方设法不让他们追。可腿长在人家身上,这条咱们难办,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指导员是坐拉煤车走的吧?”太平点头,又摇头说:“那他们一到卫生队就会知道。”齐说:“好,有了,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你去九连找一下二排长,让他派辆拖车拉着你到卫生队,让卫生队长先回避一下,请他嘱咐护士,就说指导员被九连‘金猴’的人拉走揪斗了。”太平说:“神,我要让他们眼看着指导员被拉到九连。”老齐说:“戏可别演过了,演过就砸了!你快去吧,我这就去找‘食为天’拖住他们。”

老齐到了食堂,跟鲁班长正要说这事,曾侯印带着那两个学员来了,说是要提前开饭,凉的也行。老齐小声对老鲁说:“我就是因为他们才来找你,一定要拖住他们,拖一个小时再说。”老鲁说:“明白了,你走吧。”又对站在窗口外的曾侯印说:“没有凉的,等开饭吧。”曾说:“我不信。剩饭都在库房里,让我进去找!”老鲁用扁担把门一顶,说:“这些学员欠了食堂那么多钱粮,等他们清了账再吃饭。”曾说:“他们在等学院寄钱和粮票,事先都跟司务长说好的,上个月就是这样结的账,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鲁说:“司务长还说明天要盘库呢,要是亏了我可负不了这个责。”就这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还不见分晓,曾急得不行,就派人回去搬兵,实在不行就准备动武。老鲁一看表,快开午饭了,就退一步说:“咱俩都是老同志,又无冤无仇,要是由你出面借,倒是可以考虑。因为他们说走拔腿就走了,到时我找谁要账去?这样吧,你写个借条,我这就开饭,司务长那里我也有个交待。”

吃完饭,曾侯印带了这伙人往团部赶,手里都拿着镐把、锹把,像打狼似的。到了卫生队,他们在那两个报信人的引领下直奔病房。推门一看没人,又去办公室找队长,也没人。一名护士告诉他们,刚才来了一伙人把胡北汉带走了;,刚上了他们开来的拖拉机。这伙人闻听急忙跑出院子,果然看见大路上有一辆拖车已经开出百十米,有人眼尖说:“坐驾驶员旁边的就是姓胡的,头上还裹着纱布。”

其实那人就是太平,他知道指导员走的时候刚换完药,就是这个样子。他演这出戏,要的是把距离拿捏好,让那伙人看得见却看不清,而且追不上。

曾侯印一伙人眼巴巴看着拖车拐到去九连的路上,气急败坏地下令道:“撤!我们去找九连要人,不给就抢!”

太平坐拖车到了九连,谢过二排长就回了八连。打开指导员家门,拿上了钱和存折,又进厨房和了一盆鸡食,然后到院子里“咕咕咕”大声叫唤着喂鸡。心里还琢磨着,只要每天到时候来喂鸡,准能迷惑那些人一阵子。

却说曾侯印带着这伙人到九连要人,“金猴”的人早有准备,棍子棒子也都掂在手里,一下子把老曾一伙围了个密不透风。曾侯印见势不妙赶忙搭话:“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找你们头头商量点儿事。咱们都认识,这是何必呢!一定是误会,误会。”九连是西安知青连队,个个彪悍,二杆子脾气,乱吼道:“不是来打架,就赶紧把这棍棍棒棒丢下!只准你们派三名代表进屋说话。”

“金猴”的头头说:“我们根本就没派人去卫生队,也没派车。再说即使派人去揪胡北汉,也是应该的,因为人是我们送的,当然还得我们接回来么。你说过谁牵驴谁拔橛,现在人不见了,也是你们的责任。报病危时,我们提出两家派人看守,你说胳膊腿都折了,还看个屌,跑不了。”

曾侯印浑身是嘴也讲不出理来,想抢人,武器又被下了,只好说:“咱们现在商量把走资派交还给九连的问题。”“金猴”的人说:“人都没影了,你让我们拿什么还?”曾侯印和那个学院的头头一起喊叫起来:“我们明明看见拖车拉着胡上了九连大路,肯定是你们弄的事,卫生队的护士也说胡上了‘金猴’的拖拉机。”“金猴”的人说:“我们根本没权力派车。”

曾侯印就想,会不会是二排长派的车,就提出问问二排长。“金猴”的人说:“我们连副还没被打倒,他主持连队的工作,但也只是在各派组织的监督下。要找他也得跟我们九连的群众组织商量。”

这个“皮”一直扯到晚上也没有弄出个结果,曾只好带着人回到八连。刚进连就听到有人报告,说胡头半晌就坐拉煤车到了镇上,说不定现在早已经上了火车。那两个报信的学员说:“肯定是食堂的那个大个子和常去胡家那个姓苟的送走的。他俩还打了我们,尤其姓苟的太凶!”一旁又有人说:“这不可能吧,头晌午我还看见冯太平在指导员家喂鸡呢,哪能那么快就回来了?”曾侯印听了这话就更糊涂了,不知该信谁的。

却说苟大仲和指导员两口下了拉煤车就进了一家小饭铺,炸酱面要了五大碗。吃完了又买了一张大锅盔,装进了指导员的挎包里,然后直奔火车站。到售票口一问才知道,70次因严重超员晚点,不知啥时候才进站,而且沿途不再售票;54次特快今晚正点。苟就想,到晚上这么长时间,万一他们追到这里咋办?扒货车自己还可以,可是指导员伤还没养好,这不行。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干脆,马上坐往东去的班车离开这里再说!他搀着指导员来到汽车站,正赶上班车,三个人连忙上车,当晚到了酒泉。

走在酒泉的大街上时,指导员说:“要是再坐火车,还要换乘,这50块钱还不够到郑州的。”苟大仲说:“这没关系,咱买一张通票就行,到郑州再中转签字。”指导员说:“两个人买一张票,半路上查出来怎么办?”苟说:“嫂子就说自己的票丢了,连钱包都一块被小偷扒窃了。这样连餐车都说不定免费了。”

苟大仲找指导员要钱去买票,指导员说:“我不回湖北老家了,,叫他有个防备。”苟说:,把事情说清楚不就行了,何必跑这么远的路呢!”指导员说:“现在啥时候?,那不是给杨司令加罪吗!你就买到济南的,那边还有你嫂子一大家子人呢。再说,那伙人也想不到我到底去哪里了。”

苟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去买了一张去济南的通票,又凭车票买了两张站台票。

54次正点进站,苟大仲把指导员两口送上车,又帮助找了一个座位就下了车。

(未完待续)


作者

杨国光

杨国光,天津市散文研究会会员。资深文学爱好者。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曾在《教师报》《杂文报》《天津日报》《天津老年时报》《天津银行报》《散文福地》杂志发表作品几十篇。

责任编辑:芦苇、东北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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