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一零年代(三)》| 李少白

发表于讨论求助 2023-06-05 09:59:46

难以忘却的一零年代（三）

作者：李少白

纸是由植物纤维构成的，那么我想，必定有某种同样由植物纤维构成的食物，嚼起来像纸。

忽然梦见某种食物。李大师安贫乐道，向来不以口体之奉为意，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食物值得梦见？难道是三俗胖妞附体？今天，我们不谈三俗胖妞，我们谈一谈美好的东西，谈一谈梦想还小的时候。

多年前我完成了高考，无所事事。我又要讲述我和我的兄弟马崽在家乡L城闲逛的故事。没有这几年肆虐的雾霾一层一层地涂在天上，那时的天空蓝得出奇，我们很穷，没有生活费和零花钱，所以一定不曾有过几百块的资产。

我梦到的食物是我们在龙山东路上经常吃的一种小吃，叫做熏肉大饼。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想起这个名字，如果要用它串联起一部小说的话，小说已经明显不连贯了。这是一种便宜的食物，以当时的物价，不会超过五块钱，制作起来也很简单，一张油饼，涂上一层薄薄的酱，再撒上肉沫和黄瓜条，卷起来，放进黄色牛皮纸制成的袋子里，就好了。看了我的描述，你不难发现，这是一种很土的食物，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我忘了这个摊主是一个怎样的老人，他从一个存在过的世界里隐身而去，留下一个被记忆剪掉的黑色影子，在一成不变所以鲜活可见的街巷里，像黑洞一样吞吃着记忆。这个影子一次次地卷好大饼，递到我和马崽手中。贫穷的我们轮流付钱，，生怕对方多花了钱。

如果说真的要用这个食物来串联小说的话，也是有可能的。在某个天气凉爽的中午，我们破天荒地买了三张饼，多出的一张给了一个小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叫做小萌。她是马崽的女友。那一天，青涩的她没好意思和我打招呼，我也只是含蓄地点了点头。现在的我站在天上，从遥远的距离观摩这小小的爱情。三个黑点一样的身影偶然在某座城市的街道上凑齐了，好像上帝撒在人间的芥子，天国就蕴藏在这里。它们的成长，需要一些阳光，和一些雨露，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给他们撒一点雨水。根据物理学理论，我看到的景象距我已经有七光年的距离，雨水无法完成这么漫长的旅行。

几天以后，马崽过生日，他问我，过生日了，你请我点啥啊？我说，我请你染个头吧！于是我们钻进剃头房，把头发染成了黄色。黄色的头发让我们变得更加英俊，无论对寻觅爱情还是守护爱情，都是大有裨益的。

我们大口呼吸着雨后冰凉清新的空气，空气里没有细菌和孢子，远处的天际线云蒸霞蔚，慢慢地黯淡下来，好像新海诚的电影。有一颗人造卫星破空而起，在暮色里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七年之后，抵达宇宙的某个位置。这是七光年外平行世界的夏夜。我和马崽一起看一部日本纯情爱情片，叫做《恋空》。不久以前，纯情的我被这部纯情爱情片感动得一塌糊涂，所以一定要拉上一个伙伴再感动一次。马崽显然不是一个好伙伴，观影期间，他不停地用手机聊天。我说，王八，看电影时不要用手机聊天！但他就是不听。现在我知道，他在做影片里男女主角正在做的事，“花开堪折直须折”，自己有爱情，何必看别人的故事？作为一个艺术家，我觉得他的行为贴近日常，缺乏美感，应该多看电影，体会一下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东西。此后，我们在不同的道路上活下去，多年以后，也就有了不同形式的悲伤。谁的路更好，只有神知道。

几个月后，我在南方。马崽和他的小小爱人用情侣名称，和我用艾斯和路飞的兄弟头像。彼时，我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叫“大麦茶”的人。人海已经稠密到将一切浓烈的东西冲淡。有一次，在一座图书馆的五楼，我看到了一个影子，这个影子熟悉得很，她有着弯弯的头发，用手一次一次地卷绕它，好像蛇爬下摩西的法杖。我站在梦境的边缘，不敢踏前一步，好像隔着一片不可穿越的红海。我用刚刚做完激光手术的眼睛定睛凝视，可惜视力有限，只能看到她的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对话框，对话框上的名字是“伊梦”。看不到更多东西了。我们知道那是别人的名字，但是我情愿相信那是她的名字。我让马崽这个闲人帮我在茫茫人海中捞起这个“伊梦”：伊梦，浙江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性别女，年龄十八至二十五岁（这点应该不会猜错），目前在浙江吃饭大学读书（这点确定无疑），你去找吧。几天以后，马崽告诉我，他已经淘汰了一千个伊梦，没有一个伊梦的信息是对得上的。伊梦怕是找不到了。

大麦茶怕是找不到了，我反而变得安心。有一次，我用青少年的口吻在QQ空间里询问：哪里有不谢的玫瑰，能永远不枯萎。马崽说，心里想她不枯萎，她就不会枯萎。于是我又用青少年的口吻说：找到幸福之前，要期待美丽明天。

那之后的一年还是两年，马崽不再用情侣名称，他那段小小的爱情结束了，想必是因为缺乏阳光和雨露。有一次，我和马崽经过龙首山的坡道，我说，我从来不用钱包，因为怕麻烦。他说，他有一个钱包，是之前那个小姑娘送他的。怕睹物思人，他也不用钱包。

李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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