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到让你惭愧!“德国工匠精神”背后的真实细节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6-05 09:5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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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丁学良 香港科技大学教授


我回想起在国外学习和工作中遭遇的几件事情(它们当时并不令我那么快意舒心)恰好就是属于这个范畴的,立马有动笔写出来与诸位分享的欲望,以凸显“工匠精神”在一个国家里萌生、蔓延和长久维系的厚实载体——更贴切的说法应是“母体”。



2015年,央视推出纪录片《大国工匠》


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我做博士论文的最后阶段。因为题目是比较中国和苏联东欧的改革过程,几次从美国波士顿飞赴欧洲作实地调研。等到东德被西德统一了,我就得按照西方人的习惯,携带旅行支票去那边使用。

 

一路上途径几个国家,到了银行兑换成当地货币,既方便又安全。可是,就在我坐车到了慕尼黑市要兑换相当于500美元的德国马克现金的时候,却遇到一位死硬呆板的银行职员,说我原先在美国购买的旅行支票上留下的签名,与我在该银行窗口签名的字迹不是一模一样,所以我的旅行支票无法兑现。


任我怎么争辩解释,对方都拒绝灵活机动一下,尽管我随身带有护照和哈佛大学学生证等等。对方的说明就是简单的一个道理:“按照本银行服务规则,国际旅行支票上的两次签名必须一模一样,否则会产生漏洞,比如支票遗失被他人冒领之类。我们银行不愿意为赚取兑换现金服务费,让支票所有者的财产冒风险。请你理解并给予配合。”



德意志银行


从走出银行的那个时刻开始,一直到我转至意大利北部的米兰市兑换到现金为止的几天里,我只能省吃俭用,每顿以路边的小吃快餐填肚,同时独自嘟嘟囔囔控诉那家德国银行的死板规则以及该银行职员的死板处理。


回到波士顿以后,我把此番经历跟中国留学生讲了,没有一个不是愤愤不平。


然而半年多后的一次有关在欧洲调研经验的交谈,却顿时令我的视角突然转变。交谈者之一是中国留学生胡同学,他们几个人不久前在德国租借了一辆大众高尔夫牌轿车,上了路开得风风光光,因为那年代德国的公路上没有车速限制。


开了两三个小时,他们看看油表,指针已经接近Empty“油箱空”的红线了。按照我们在美国的开车经验,到了红线,剩下的油还能开个二十几里地,为的是让你赶到最近的加油站注油。胡同学他们抬头看看路边里程牌,几公里后就要到达此前预定好的汽车旅馆了,省得麻烦,就没有立刻下公路去加油站。



德国的“工匠精神”


开过一小段路,车突然熄火了,他们立马打电话给Triple A公路服务机构,报告汽车出了故障。十几分钟后,服务技师驾车来到,一番检查,明确告诉他们,这车出厂不久,一切完好毫无故障。


胡同学他们说这不可能,指着油表告诉服务技师:“你看你看,油表指针刚滑到红线,车就熄火了!”技师又仔细检查了油表和油箱,还是说车子毫无故障。


胡同学他们说,“我们在美国也是开过车的,有经验,油表指针到了Empty红线,还能开不少路!”那位德国技师给他们讲得一头雾水,困惑地说:“如果是那样,我认为美国车的油表是有问题的。Empty is empty!我们德国车的油表设计准确,Empty怎么还会有油剩下来呢?”


确实,对于这种德国死板脑筋里的逻辑来说,“空”就是“空”了,“空”的箱子里还有油,那油表不就是不准确了吗?!我们中国人说的“一丝不苟”,那一根丝可能有一米粗。


对于德国人来说,那根丝就只有千分之一米细。德国的工匠精神就是扎根于此的,这是制作最精密设备的根本。



笔者撰写本篇评论的时候,刚好有英国记者Lennox Morrison的一篇长文发表,是告诫非德国人和德国人办事应该注意的一些细节。


其中之一是:“德国人非常守时,所以不要迟到。‘如果你迟到了,人们会认为你很无礼。组织和规划都是德国的特色。’布拉迪说,‘但也别到得太早,最多早到5至10分钟。准时到达是展示自己能力的第一步。’”(摘自伦诺克斯·莫里森:“法兰克福:德国的‘曼哈顿’”,BBC Capital专栏2016年3月15日)。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每年都来四川做国企改革的调研。1997年初夏,我从澳大利亚飞过来,做了一段时间临离开前,成都的接待部门跟我说,不久之后长江三峡大坝就要截流了,接下去就是准备合坝。你趁这个机会赶快坐游艇沿江而下吧,以后再也没有长江三峡的万古原貌可看了。


于是我就买了一张二等舱票,从重庆上了“江渝轮”某号,漂向南京。


我跟一个德国旅游团在同一层,沿江的几天的日日夜夜一起度过,他们几十人大部分是中学教师和白领职员,典型的德国中产,正正规规、安安静静、干干净净。


稍微熟悉了一点后,他们就向我提出一摞“敏感”问题,也就是不便于向船上工作人员启齿的抱怨和批评。跟本文主题有关的是两条,其一是:“这艘游轮有多大岁数了?安全吗?”其二是,“为什么船上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开着扩音器放噪音?难道中国没有反噪音环保法规?”


我出于爱祖国护面子之情,向船上工作人员打听了以后,向这帮德国游客解释:第一,这艘三层游轮主要服务外宾,船龄不到16岁,设备完好,安全可靠。


他们马上又质疑:“只有十几岁,为什么锈迹斑斑,像是快报废的破旧品?我们的船比它年长几倍的,也通体晶亮!”


对此,我只能援引我在地方国企多年调研的观察感受讲道理:这家轮船公司是国有,不是私人财产。船员们只要保证船能行驶,安全不出问题,就没什么积极性去维护船体外貌这样的细节。德国人基本上接受了这个说法。


对于喇叭成天喧响,我告诉他们:其实船员们是出于好心,怕乘客一天24小时呆在船上无聊,就每天从早到晚播放音乐。那是音乐,不是噪音!


德国人极为惊诧:“是音乐?聆听音乐是人间最美好的享受,船上为什么不用音乐喇叭播放,却用发噪音的坏设备?”对此我无语,因为本人也是被这样的喇叭吵得恶心难受,同时也了解中国制的喇叭原是为了开大会、宣传活动之类的群众活动,没有专为欣赏音乐用的。



中国农村、轮船上常见的大喇叭


人人皆知,德国人制造的汽车是其伟大工匠精神的标志,可许多人不知道,他们的工匠本色也体现在造船上。


1913年,德国为它的非洲殖民地造了一艘客货混装轮船,命名为Liemba(列姆巴号)。为了把它运到目的地坦噶尼喀湖,德国工匠先把船暂时铆接一体,然后再拆散分片编号,装入近五千只箱子。总重达1200吨的箱子被货船运到非洲海岸,从那里再用火车运到铁路线终点,之后距离坦噶尼喀湖还有约三十公里时,再靠搬运工将箱子扛到湖岸。


德国造船技师Anton Rüter(安东·吕特尔)亲自带领两名德国工匠和近三百名当地人将67米长的轮船重组成型。不巧遇上第一次大战,该船被配备了装甲板和大炮,加入与英国人和比利时人的战斗。


1916年,当德国军队处于不利时,吕特尔技师亲手将船沉入湖水下,不让它落入敌手。


战后,该船被打捞上来重新用于航运。对于坦噶尼喀湖沿岸居民来说,“列姆巴号”一直是他们最重要、常常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已经有百年历史的老船至今一直航行在673公里长的坦噶尼喀湖上。(摘自Marcvon Lüpke:“航行在非洲湖泊的一艘德国百年老船”,李京慧译,DW 2013年5月12日)



坦噶尼喀湖上的“列姆巴号”


诸位想想,对于能够造出这样的船舶——几番拆装、挨过战火、沉没水底、历经百年、仍然服役——的德国工匠的同胞来说,他们乘坐只有十几岁的中国制船,那副衰样,他们能不惊诧吗?


两年前我目睹德国那艘老爷船的大照片,还是白色涂漆、烟囱昂立、旗杆挺直,老而不败,一副黄忠横刀立马、鹤发童颜、威风凛凛的派头!我下次去非洲,非得去登船拜望致敬一番不可。


德国工匠对于设备的日常维护,专注到了可怕。我的老同学浙江大学资深教授姚院长常去德国考察,进到专门店和银行里面,一不小心会撞上玻璃门柜,因为不仔细看,前方一片透明,毫无障碍——德国高档店铺和银行的刚入行小学徒,要先从学习擦玻璃开始,磨练三年,直到能够把玻璃柜台和窗户擦到灰尘、污迹都看不到的纯洁度,撞上去白撞。所谓“一丝不苟、一尘不染”的工匠精神是这么维系传承的!他们目睹中国游艇的锈迹斑斑,哪能受得了?



德国柏林的大厦玻璃外墙


我1984年到美国后,圆了一个在国内多年的梦:买一套专门欣赏古典音乐的音响设备。文化重镇波士顿市郊区有音响专门店的集中地,我先是花一个星期左右的生活费买来一套,听几天,不过瘾,拿去换购价格相当于两个星期生活费的。


这么折腾几圈下来,店主们就对我说,你出的这个价钱,只能买到低档和中低档的,绝大多数是日本造的,再好的就买不到了。



德国皮革音箱


我反问:日本产品质地很好哇,为什么就买不到更好的?他们解释,日本造的音响系统里的电器是不错,但他们造的喇叭上不到高端顶级,因为日本人测试喇叭的时候用仪器和电脑。


最好的喇叭还是欧洲人,特别是德国人用手工造的,测试调整的时候请音乐演奏人来听,这种人的耳朵比什么仪器和电脑都细腻精妙。买这样的喇叭,你得花大钱。


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些教导:精致制作品的某些环节是手工做的,是用耳朵测试的。


德国的工匠崇拜这一切,所以他们不但能造出对得起莫扎特、贝多芬作品的喇叭,他们造的民用船舶也能够改装成军舰,能够沉入水底再捞上来,再用上一百年。


中国的工匠啊,你们还远在哪里呢?


来源:腾讯思享会,ID:ThinkerB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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