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洗心革面的福贵

亲爱的好书共读栏目书友们，很高兴遇见你。

昨天我们读到败家子福贵把家产输了个精光，徐家人一夜间从大地主沦为了穷人，福贵的父亲郁闷而故，妻子家珍也被丈人接回了娘家。

下面开始今天的共读：洗心革面的福贵。

本次推荐阅读时间为20分钟左右，覆盖原书的第34页到第55页。

▲点击上方音频边听边看

这位四十年前的浪子，如今赤裸着胸膛坐在青草上，腿上沾满了泥巴，刮光了的脑袋上稀稀疏疏地钻出来些许白发，胸前的皮肤皱成一条一条，汗水在那里起伏着流下来。这位老人是我最初遇到的，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从来没有过一个人像他那样对我全盘托出，只要我想知道的，他都愿意展示。

和福贵相遇，使我对以后收集民谣的日子充满快乐的期待，我以为那块肥沃茂盛的土地上福贵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确实遇到了许多像福贵那样的老人，可是我再也没遇到一个像福贵这样令我难忘的人了，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的人，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态，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他喜欢回想过去，喜欢讲述自己，似乎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次一次地重度此生了。

家珍走后，我娘时常坐在一边偷偷抹眼泪，我也整日无精打采，好在有凤霞，凤霞常拉着我的手问我：

“爹，一张桌子有四个角，削掉一个角还剩几个角？”

也不知道凤霞是从哪里去听来的，当我说还剩三个角时，凤霞高兴的格格乱笑，她说：

“错啦，还剩五个角。”

我想到原先家里四个人，家珍一走就等于是削掉了一个角，况且家珍肚里还怀着孩子，我就对凤霞说：

“等你娘回来了，就会有五个角了。”

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光了以后，我娘就常常领着凤霞去挖野菜，她头发都白了，却要学着去干从没干过的体力活。

看着我娘拉着凤霞看一步走一步，那小心的样子让我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我想想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过日子了，我得养活我娘和凤霞。

于是我找龙二租了五亩田。从此，我成了龙二的佃户，穿上了粗布衣服，拿起了农具，开始了我的农民生涯。

我一个人种五亩地，差点没累死。我从没干过农活，别说有多慢了。看得见的时候我都在田里，到了天黑，只要有月光，我还要下地。俗话说是笨鸟先飞，我还得笨鸟多飞。

农活太多，我得快干，一快就免不了砍了脚割破手。手脚一出血，我娘就捏一块烂泥巴堵住出血的地方。她常说地里的泥是最养人的，不光是长庄稼，还能治病。那么多年下来，我身上那儿弄破了，都往上贴一块湿泥巴。我娘说得对，那可是治百病的。

人要是累得整天没力气，就不会去乱想了。租了龙二的田以后，说起来日子过得又苦又累，我心里反倒踏实了。

我时常惦记着家珍，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家珍走后两个多月，托人捎来了一个口信，说是生了个儿子，我丈人给取了个名字叫有庆，姓徐。

家珍是在有庆半岁的时候回来的。她来的时候没有坐轿子，她将有庆放在身后的一个包裹里，走了十多里路回来的。

家珍穿着水红的旗袍，手挽一个蓝底白花的包裹，走到我家茅屋门口，没有一下子走进去，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我娘。

我娘在屋里坐着编草鞋，她抬起头来，家珍的身体挡住了光线，身体闪闪发亮。我娘没有认出来是家珍，也没有看到家珍身后的有庆。

当时我和凤霞在田里，凤霞坐在田埂上看着我干活，我听到有个声音喊我，声音像我娘，也有些不像，我问凤霞：

“谁在喊？”

“是奶奶。”

我直起身体，看到我娘站在茅屋门口弯着腰在使劲喊我，她太使劲了，两只手撑在腿上，免得上面的身体掉到地上。穿水红旗袍的家珍抱着有庆站在一旁。凤霞一看到她娘，撒腿跑了过去。我走上田埂，一直走到家珍面前，对她笑了笑。家珍站起来，眼睛定定地看了我一阵。我当时那副穷模样使家珍低头轻轻抽泣了。

家珍一回来，这个家就全了。我干活时也有了个帮手，我开始心疼自己的女人了，这是家珍告诉我的，我自己倒是不觉得。我常对家珍说：

“你到田埂上去歇会儿。”

家珍听到我让她去歇一下，就高兴地笑起来，她说：

“我不累。”

我娘常说，只要人活得高兴，就不怕穷。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后，我娘病了。开始只是头晕，我娘说看着我们时糊里糊涂的。后来有一天，我娘在烧火时突然头一歪，靠在墙上像是睡着了。等我和家珍从田里回来，她还那么靠着。家珍叫她，她也不答应，伸手推推她，她就顺着墙滑了下去。家珍吓得大声叫我，我走到灶间时，她又醒了过来，定定地看了我们一阵，我们问她，她也不答应，又过了一阵，她闻到焦糊的味道，知道饭煮糊了，才开口说道：

“哎呀，我怎么睡着了。”

我把我娘抱到床上后，家珍把我拉到一旁说：

“你去城里请个郎中来。”

请郎中可是要花钱的，我站着没有动。家珍从褥子底下拿出了两块银元，看看银元我有些心疼，那可是家珍从城里带来的，只剩下这两块了。可我娘的身体更叫我担心，我就拿过银元。家珍又给我拿出一身干净衣服，让我换上。我对家珍说：

“我走了。”

家珍没说话，跟着我走到门口，我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看她，她往后理了理头发向我点点头。自从家珍回来以后，我还是第一次离开她。

我走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到城里。我已有一年多没去城里了，走进城里时心里还真有点发虚，我怕碰到过去的熟人，最怕见到的还是我丈人，我不敢从米行那条街走，宁愿多绕一些路。

我路过县太爷府上时，看到一个穿绸衣的小孩正踮着脚，使劲想抓住敲门的铜环。那孩子的年纪就和我凤霞差不多大，我想这可能是县太爷的公子，就走上去对他说：

“我来帮你敲。”

小孩高兴地点点头，我就扣住铜环使劲敲了几下，里面有人答应：

“来啦。”

这时小孩对我说：

“我们快跑吧。”

我还没明白过来，小孩已经溜走了。门打开后，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一看到我穿的衣服，什么话没说就伸手推了我一把，我从台阶上跌了下来，这家伙又走下来踢了我一脚，还说：

“要饭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火一下子上来了，我骂道：

“老子就是啃你家祖坟里的烂骨头，也不会向你要饭。”

他扑上来就打，我们两个人就在街上扭打起来。

我们两个都不会打架，打了一阵听到有人在后面喊：

“难看死啦，这两个畜生打架打得难看死啦。”

我们停住手脚，往后一看，，十来门大炮都由马车拉着。刚才喊叫的那个人腰里别着一把手枪，是个当官的。

长官向我们两个挥挥手说：

“两头蠢驴，打架都不会，给我去拉大炮。”

就这样我被拉了去当壮丁。

我跟着这支往北去的炮队，越走越远，一个多月后我们走到了安徽。开始的几天我一心想逃跑，当时想逃跑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每过两天，连里就会少掉一、两张熟悉的脸，我心想他们是不是逃跑了，，老全说：

“谁也逃不掉。”

老全问我夜里睡觉听到枪声没有，我说听到了，他说：

“那就是打逃兵的，命大的不让打死，也会被别的部队抓去。”

老全说得我心都寒了。老全告诉我，，开拔到江西他逃了出来，没几天又被去福建的部队拉了去。当兵六年多，没跟日本人打过仗，。这中间他逃跑了七次，都被别的部队拉了去。最后一次他离家只有一百多里路了，结果撞上了这一支炮队。老全说他不想再跑了，他说：

“我逃腻了。”

我们渡过长江以后就穿上了棉袄。一过长江，我想逃跑的心也死了，离家越远我也就越没有胆量逃跑。有一个叫春生的娃娃兵老向我打听往北去是不是打仗，我就说是的，其实我也不知道。

过了长江以后，我们又走了两天，枪炮声越来越响。

再后来，我们被包围了。

被包围以后，我们的粮食和弹药全靠空投。飞机在上面一出现，，扔下的一箱箱弹药没人要，全都往一袋袋大米上扑。

没过多久，就没有什么可当柴煮米饭了。那时飞机不再往下投大米，改成投大饼，成包的大饼一落地，弟兄们像牲畜一样扑上去乱抢，他们嗷嗷乱叫着和野狼没什么两样。

老全说：“我们分开去抢。”

这种时候只能分开去抢，才能多抢些大饼回来。等回到坑道里，老全已经坐在那里了，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抢到的饼也不比我多。老全当了八年兵，心里还是很善良，他把自己的饼往我的上面一放，说等春生回来一起吃。

过了一会，我们看到春生怀里抱着一堆胶鞋猫着腰跑来了，

春生说：“可以煮米饭了。”

我们一想还真对，看看春生脸上一点伤都没有，老全对我说：

“这小子比谁都精。”

 后来我们就不去抢大饼了，用上了春生的办法。我们抱着胶鞋回到坑道里生火，反正大米有的是，这样还免去了皮肉之苦。我们三个人边煮着米饭，边看着那些光脚在冬天里一走一跳的人，嘿嘿笑个不停。

< END >

| 发送“书单” ，你喜欢的各类书都在这里 |

| 发送“一句” ，来和小编一起抄句子吧 |

| 发送“共读” ，千万书友等你加入 |

▼点击下方“阅读原文”，参与好书共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