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顾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10-21 00:57:41


陇东方言里,把禁忌称忌顾。忌顾这个词从字面上,可以理解为对不可预知、不可把握的事物的禁忌与顾虑,是一种避讳。



忌顾的主体是人,那么,人都忌顾些什么呢?忌顾是一个从人蒙昧之前就有的、源于畏惧的意识。畏惧火,畏惧雷电、猛兽,甚至毒蛇。其实,还有人类对游离于自然界之外的一些东西的不可理解,比如对生老病死的不可把握、对梦魅兆怪的惊疑,于是生出了的畏惧。而在自然界,当人们面对使其震撼的事物,也会由畏生敬。 



忌顾作为一种习俗,遍布在民间生活的各个角落。有的显得神秘、有的显得离奇,有的被穿而凿之、附以目的。



民间有“敬鬼神而远之”这样的话,毫无疑问,这也算忌顾。鬼和神是人对其无力解释的暗能量、巨冥规律的托想物,无论古今,也无论中外,对鬼神的禁忌,是无限深刻的、而这也包括宗教对它的信仰者巨大的吸附与造化力。


原始禁忌还与黑夜密切相关,千百万年来,人类在和黑夜中的种种危险、比如夜食性猛兽抗争中,也深刻地将它带来的畏惧种进天性,衍衍至今。 ­



陇东民间忌顾夜里有人叫时应声。说是鬼叫人呢,应了,魂就被拉走了。这种很有刻凿力的话,只消说一次,孩子和他惊恐的眼睛,就都会深深地埋进怀里或被窝里。从此,他还有几个胆儿,在半夜里去应叫唤者的声。那么,叫唤的是谁呢? 如果是“鬼神”,他们当然知道你的名字,如果是“魅”、“游魂”、“伥”、“妖兽”、强盗、恶人、色鬼、无聊徒…… ­


其实,不应,是对壮着胆儿的自持,是对不可预知的种种不吉的有效避讳。试想想,你应了,叫者有备,你不就暴露自己于暗、于被动了吗! ­


对庙的禁忌,表现为敬畏。陇东民间说,“无事不进庙”,大概是好话。难道进庙去玩、去拍照?民间对毁坏、偷、拿庙里的东西禁忌极为严厉。这应算是宗教问题了,不多说。 




对雷劈木也忌讳,认为会带来大不吉。雷劈的多是巨龄树、树干多有空洞。乡民怀疑,是蛇精或什么钻进了树洞,遭雷劈呢!认为雷不光劈妖,还袭击作孽子。当然,这是不难解释的问题,但不能忽略的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树,是古树,它本身就是原居民的精神旗帜,哪能随便砍伐或折枝回去烧呢!在我国西南地区,一寨一神树,寨民对树顶礼膜拜,类于图腾。陇东民间也敬畏巨龄树。 



对动物的忌顾,表现为敬或尊重。印度人敬牛,过街的牛,就是司机的红灯。古代西北游牧民族敬狼,狼是他们的祖兽、战神。泾水中上游的镇原人,却敬“红雀儿”,那是一种比麻雀略显俏小的鸟儿,赭红色的毛(跟它一比,麻雀会显得猥亵不堪)。它不食人谷,食虫子。乡人说那是神鸟,严厉管教小孩,不准去伤红雀儿、更不能掏卵,说是否则它会衔蚰蜒来放到你被窝里。至于蛇,也不大去伤,而是朝某个方向送。




关于灶的忌顾,也表现为敬。姜戎的《狼图腾》一书中,说狼会围着“天”赐给它们的美食,跑若干个圆圈儿,将感恩仪式完成之后,才开宴。基督教徒餐前,也会做祈祷。而汉人也会感恩,只不过他们的方式,和前者大相径庭。我的父亲一生所敬有二,一是祖上,二就是“灶火爷”。每逢年三十,锅台墙壁或贴有牌位,但荏油灯要点起来、猪尾巴要供起来、胡麻油饼要献起来,装满五谷的香炉里插三柱香,再焚烧黄表,跪而拜之。那香要续,灯油要添。院里也设香炉,也得拜。各个门上都要插上香,可谓虔诚之极。这样做说明什么呢?我理解他。至少,可再不敢再用“迷信”这两个字,去解释这属于人文科学的问题了。 ­




忌顾也有琐碎和附会的情况。有人问,你说这啥事最美?有人就咧了嘴说:“油饼蘸蒜,精尻子婆娘擀面”。玩笑而已,但据说灶火爷是受不了的。真把灶火爷给羞跑了,你日月咋过呀!鸡毛蒜皮的事都得注意,把蒜皮、葱皮剥在了灶膛前的柴堆里,就得挨说,说是烧了蒜皮,将来生的娃是“臭摊子”,烧了椒枝,将来“焦尾巴”,等等。再说捣蒜,不能搁案板、凳子这些底儿空的地方去捣鼓,说是捣了心疼。这些小忌顾,才是真正的“忌顾”呢!你想,撇开对灶的不敬,垃圾能这么“无害化”地利用么!不给惯出懒病才怪呢:婆婆就是这么想的。而捣蒜呢,其实简单,搁不实,那蒜捣不快,还爱报销蒜臼窝儿。



陇东民间的忌顾还多着呢。比如大过年不做针线活儿、正月初七家最好能团聚,某年某些属相的人得躲避“红煞”、闹洞房不得有姑娘掺和,老人临终延绵难去就烧笊篱、死在外头的人要把尸体停门外,非要进去那就破墙、白头(戴了孝帽)孝子丧期里不能入服外人家的门,等等。 ­


关于忌顾的话,就说到这儿吧。

2008.3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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