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为门白玉堂 ——上海九大钱庄资本家家族之镇海方家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2-04-29 00:5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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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兵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说的是一种发家致富法,这个横财有多种可能,对于晚清到民国那段时间来说,笔者发现有这么几种:1、沙船;2、土行;3、买办。上述行当来钱很快,却不是正经。沙船业风险极大,江海风浪及海盗均可能让你血本无归,且有生命之虞,因此做沙船业起家者均有一定冒险的成份和运气;鸦片生意则是为了暴利毒害国人身体健康,是不择手段敛财的生意,为国人所不齿,因为传统的价值观还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买办有帮洋人赚国人钱之嫌,名声不佳。做上述生意成功者不乏其人,其中有些人发了财,马上就去开钱庄,比如同为上海九大钱庄资本家之一的镇海李家就是从沙船号起家的,本文说的镇海方家真正发迹则有类于第三者,究竟如何容下文细说。

镇海方家的第一代创业人是方亨宁(字建康)、方亨黉(字建伦号介堂)。据《宁波帮志》记载,方亨宁年十二,因贫辍学,“鬻贩以佐薪水”,稍长只身赴沪“典衣被为资,设肆市廛,忍饥寒劳苦,积数年始营立贾店,于是招同族以下昆季俱往”,方亨黉因之而来沪。方介堂丰颐隆鼻,相貌奇伟,通文墨,识见过人。得舅父资助,方介堂嘉庆年间即开始经营商业,在家乡憩桥镇开“粮食杂货肆”,兢兢业业六、七年积银数百两,道光元年(1821年)左右,方介堂来沪经营糖业,充分利用上海这个大码头,以求一逞。“君偕从兄抵申江,勤俭自立,交侪辈必以忠,识鉴卓越,以故交推而共服之”。凭着他的精明果敢和信用识见,很快方介堂“获利倍蓰”,遂开设义和糖行,以上海为中心,向津、杭及武汉三镇发展,经营范围也扩展到粮食、南北货等领域,经营规模超过方亨宁,为方氏家族后来的壮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当时也就是19世纪初期,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夕,上海尚未开埠,离远东第一大都市尚有十万八千里之遥,镇海人方介堂以他超前的眼光,带领他的家族成员从镇海来到上海,出色完成了他个人的历史使命。方介堂幼时迫于生计弃儒从商,但一生勤于读书,晚年将沪上产业交给侄子方润斋、方梦香打点后回乡颐养天年,据《镇海桕墅方氏重修宗谱》记载,晚年方介堂常手不释卷,喜欢与族兄弟置酒高谈,尤喜论史,有古大儒之风。


方梦香


这个家族的第一桶金,凝聚了第一代创业人整整一生的努力,而且还不够,第二代创业人方润斋并不能在叔父草创的事业上坐享其成,而是必须继续努力。方润斋是方介堂长兄方建才的次子,《镇海桕墅方氏重修宗谱》载其“风度渊雅,议论宏博,决非市井中人”,他幼年失怙,随叔父来沪习商,因才识过人,很快成为方介堂的得力助手,并继承了方介堂的衣钵,成为桕墅方家第二代中的领军人物,他携四弟方梦香开设了萃和糖行和振承裕丝号,并且在1830年左右,开设了位于上海南市的履和钱庄,这是方家开钱庄之始,也是宁波商帮在上海开设钱庄之始。虽然还兼营着土布和杂货,但是这个小小的钱庄为方家打开了另一个天地。履和钱庄因为是开在南市所以称为南履和,1870年改名为安康钱庄,1947年因其与重庆安康银行同名,改名为安康余钱庄,1950年以120岁的高龄收歇,据笔者所知安康钱庄存活时间之长在整个上海钱庄史上是空前绝后的。其横跨一个多世纪,历尽风雨巍然不动,如其嘉名,实为史上最牛钱庄。

方介堂自己的子嗣未能继承他的事业,但是他的族兄方建才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方建才本身亦未见经营之才,他娶有七房太太,他对家族的贡献就是输送出色的后备人才:方润斋,这个方介堂犹子辈中的杰出人才,就是方建才二房之子;方梦香,这个和方润斋共同来上海打拼的兄弟,则是方建才四房之子。方润斋和方梦香在上海南市首开履和钱庄,为方氏家族开辟了一条资本经营之道,接替他们打点方家资本产业大厦的是七弟方性斋,方建才七房所出,后来成为上海滩上赫赫有名的方七老板。这是个有趣的现象,方介堂忙于事业,对子嗣则未能尽严父之责,而方建才则正好相反,最终方家的主要经营领袖,全出自方建才的后裔,这也算是一种特长互补啊。



方性斋


方性斋除了继续经营方润斋、方梦香交给他的糖行、丝号、南履和钱庄之外,1866年在北市开设了北履和钱庄,后改名为安裕钱庄,与安康钱庄以及1908年成立的赓裕钱庄同于1950年收业。安裕钱庄与安康钱庄的不同之处是专营钱庄业务,方性斋在经营安裕钱庄的同时,利用会英语的优势,创立了方振记号,专营对外贸易,后来改为方镇记,这是中国早期华洋贸易的开端。

方氏家族开钱庄在两件事的记载上是有出入的,一是说方润斋在开钱庄之初遇到一件棘手之事:广东巨商冯某在钱庄周转资金,不意投资失败,亏空至百万两之巨,货主持庄票至各钱庄索款,有些钱庄“模棱无计可出”,独方润斋以信用为本,倾其所有尽偿,计银二十余万两。方润斋几乎回归赤贫,但方氏家族却在社会上赢得了极大的声誉,不数年即大为盈利。正是从这个事件之后,方氏家族从传统的商业经营进入钱庄资本经营的新领域。另一个说法是将此事记在方性斋名下,而且涉及钱庄为方性斋创设于1870年的同裕钱庄,只是搜罗这个同裕钱庄的身影,却甚为缥缈。笔者以为此类记载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是其传递出来方家钱庄以诚信为本的经营理念真实不虚。

中国早期钱庄资本家的第一桶金不管是否来自于,自从开了钱庄之后,一般都不会涉足原来行业,一方面钱庄的最大资本是信誉,从事沙船、土行的行为会给钱庄带来信任危机;;再则,钱庄是百业之首,钱庄可以通过放贷业务,间接进入大部分行业。因此,开钱庄之前可以勇猛精进,想方设法进入暴富阶层,开钱庄之后则必须做减法,多做慈善事业,厚德积福。方家在发迹之后,没有去修坟筑庙,方介堂在道光年间创修四明公所的前身四明义所,方润斋再修于咸丰年间,方性斋于同治年间承叔兄之志,三修四明公所,家族中称为“三振”。一个家族的富贵可以延祚百年以上,必然有家族文化和信念的支撑,这个“四明三振”就是方家的理想信念所在吧。



1947年兴仁里金融机构开设情况


方镇记号到湖州收买土丝,到嵊县收买绿茶,将丝茶卖给洋行,再从洋行买进花色洋布,用自家的夹板货船运到汉口高价卖出,窠金盈满之后,方性斋没有固步自封,而是继续扩大经营,他不仅在上海广开钱庄,镇海方家在这一时期开设的钱庄有尔康、元康、义余(后改组为彙康)等,而且开到了汉口、杭州和宁波,他在汉口开设的同康钱庄信誉上好。除此之外,方性斋还在上海购买了许多地产,如北市兴仁里,南市敦仁里等。方性斋走的是资本积累三部曲:经营贸易、开钱庄、购置地产。这三者之间,以钱庄为最重要,因为有了钱庄,他可以动用众多存款,打造自己家族的商业大厦,钱庄是实现这一切的基础。

方性斋擅长的是进出口贸易,这是他作为民商在当时五口通商环境下的最佳商机,又因为擅长英语,他成为英商李百里洋行的买办,他利用自身的职业优势,整合了一条对整个钱庄行业来说都非常重要的经营项目,即代理洋行做资金汇划业务,此举一来有利于本土钱庄赚取洋商手续费;二来可以弥补本土钱庄资本金不足的缺憾;三来也为洋商进入中国市场,开辟了通道。可谓一石三鸟的妙招。这第三条也成后后人诟病买办的缘由,当然也有争议,开放市场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一件中性的事情,本身无所谓好坏。后来宁波商帮遵方性斋为在沪开设钱庄的始祖,以及方式家族钱庄业的持续发达,均于此有关。方性斋经营钱庄的方针略同于晋商票号,俱是全权托付给掌柜或经理,作为东家,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高手,这个可以把身家性命相托的职业经理人。方家找的是屠云峰、谢纶辉、陈笙郊等,均是当时钱庄业的领袖人物。

方性斋在上海创业成功,辅佐他的是方润斋的儿子方黼臣,方黼臣是方家第三代的领袖人物。方润斋、方梦香、方性斋和方黼臣在上海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方家被誉为执上海商业之牛耳者,此数人之力也,方家同时被誉为上海钱庄之巨擘,也是此数人之力,其中尤以方性斋作为最大。

方家在上海的事业接班人始终没有跳出方建才一枝,所谓创业难守成更难,而接手守成任务的是方家第四代接班人方椒伯和方季扬。方椒伯曾长期担任上海总商会的副会长,是上海商界的领袖人物,方季扬则是安裕的董事长,方季扬同时还是赓裕和安康的第一董事。从方家的选人用人之道来看,方家完全跳出了中国传统的老大继承家族事业的传统,孔子提倡的长幼有序,在方家看来不值一提,他们尊崇的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生存法则,而且,一以贯之,从未含糊,这实在是商场残酷竞争机制下的必然选择。而方家富逾五代打破了中国俗称“富不过三代“的魔咒,是否和他们的用人之道直接相关呢?方椒伯之后,方家更是出了一位民族英雄方液仙,他是中国日用化工业的奠基人,著名的爱国资本家,,拒任日伪实业部长,被日伪杀害,他的过早离世使得方家事业在第五代上失去了转身实业的机会,也是方家资本大厦式微的一个转折点。

1911年以前,镇海方家在上海共开设钱庄24家,方而且成功躲过了1897年的票贴风潮,但是没有躲过1910年的橡皮股票风波,经过1910年的橡皮股票风波和1911年的辛亥革命,方家在上海的钱庄只剩下5家,此事凶险甚于创业之艰难。

1911年之前,方家的钱庄经营风格是激进型的,他们拥有家族的夹板船,做着自家的沙船生意,效益和风险并存,他们的大生意对象主要是外国洋行,方家就好像一个杂技高手,在风险和收益之间寻求平衡,而以利益最大化为追求目标,在传统商业方面他们还有银楼、绸缎、棉布、药材、南货、典当、地产等等,商业和钱庄并存,钱庄的资金来自商业利润,商业运营亦赖钱庄支撑,两者相辅相成,配合的天衣无缝。到了1908年,某外国人在上海创办橡皮股票公司,并大登广告,广为宣传,一时购者众多,股票价格飞涨,方兴未艾之时,方家和众多钱庄一样,也很难控制自己的贪婪,投巨资以求一逞。直到1910年7月,橡皮股票公司人去楼空,巨资股票瞬间成为废纸,钱庄歇业倒闭者不计其数,方家也无法躲过此劫。方家在此危急关头维护了钱业领袖的大家风范,毫不犹豫的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钱庄声誉。他们出售地产及其他产业,保证储户提现。这样的信誉在今天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而当时则并不少见,这也是钱庄一直以信用放贷为经营手段的社会基础。嘉兴吴藕汀在所著《药窗诗话》中曾说到民国茶馆一节,比较有趣,说是茶客喝茶都是自己在茶馆的记帐薄上记帐,隔一段时间看看帐单太长了,就自己划帐结清,然后重新来过。笔者听老辈人回忆往事,说起上海茶馆当时也是如此,这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事了。方家保住了上海的5家钱庄,其中就有安康、安裕和赓裕。今天的“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之说实际是有惨痛教训在前的,投资股票的输赢比例历来悬殊,赢者了了,奈何熙熙众生难逃侥幸的诱惑。如果说能躲过票贴风潮是方家侥幸的话,那么陷败于股票则成为了必然,方家在经历了这番惨痛失败之后,钱庄业大为收缩,身为钱庄业的中坚,虽然也为抗日战争提供军资,也曾大力创办民族化工工业,但从不做出头椽子,,安然渡过了“信交”风潮、标金投机、房地产泡沫以及齐卢战争等等危机,笔者推测这可能是橡皮股票风波带来的坏事变好事。

钱币界历来有“劣币驱逐良币”之说,而且这个理论推之于各个领域一般都准,譬如据最新研究数据:二男追一女,该女往往会选择弱势男。然而,推之于钱庄,笔者发现不是这样,,其间开开关关的钱庄无数,、土行老板大行其道,钱庄业严格的入门限制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但是最终这些钱庄均昙花一现,不成气候,据笔者初步统计,,上海一地曾经有钱庄一千家强,而至1950年上海私营金融业联营集团成立前尚存的30家,则均为老字号的大钱庄。作为其中一员,镇海方家始终伴随着社会同呼吸共命运,坚持其“民商”身份,坚持其自身经营理念,为社会提供了良好专业的金融服务。安康、安裕和赓裕三庄最终收歇于1950年“二六大轰炸”之后及公私合营之前,这几乎是天意的选择,已无关乎人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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