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澄城过大年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05-27 20:3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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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从黄河滩迁移到黄土高原后,年,我一直是在澄城县过的,所以对那里的过年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过年,首要的事是置办年货。

小时候,家里置办年货都是由父亲来操办的。那时家里境况十分贫寒,父母辛辛苦苦忙上一年,不仅分不到一分钱,还欠生产队一笔不少的口粮款。为了过年,父亲只好把队上分的布票偷偷卖掉(被抓住不仅要全部没收,而且会上批判会),尽管卖不了多少钱,父亲还是要先把我开学的学费扒出来交给母亲保管,这笔钱是万万动不得的,它关系着我乃至一家人今后的前途和命运!

父亲带着那少的可怜的几元钱一次次赶集,又一次次空手而归。不单纯是因为那时的物质贫乏,更主要的是需要办的事太多了,而囊中羞涩,心有余而力不足。往往父亲在年货摊前把那仅有的一点钱都捏出水来了,还是不能下决心买啥好!一直到了年关逼近,再也没有筹划的机会了,父亲才下决心给家里添置一把筷子,几个粗布碗,使得新年总算有点新气。

至于割肉,尽管那时食品站的大肉一斤只有八角五分钱,父亲也只敢拿出一两元钱,排上半天队买上二斤来肉,一来招待客人,二来让我们这几张小嘴过把肉瘾,以免出门看见别人吃肉眼巴巴的惹人讨厌。这样年货就算置办齐了(关键是口袋里的钱完了,想买也没用),至于过年的衣,以免出门看见别人吃肉眼巴巴的惹人讨厌。这样年货就算置办齐了(关键是口袋里的钱完了,想买也没用),至于过年的衣服,父母先紧我们几个孩子穿。

为了让我们兄弟姐妹过年有新衣服,母亲把生产队分的棉花纺线织成土布,然后又把布换成棉花,掺上姐姐妹妹在拔过花干的空地里捡回来得黄花,再纺成线,织成布,染上颜色,一针一线的给我们缝成新衣。年年腊月里,妈妈晚上都很少睡过囫囵觉,往往是我都一觉醒来了,妈妈面前的油灯还亮着,第二天我起来去上学,妈妈依然在灯前飞针走线。

就这样,好几个大年初一,别人家都已经吃罢早饭,开始拜年了,妈妈还在忙着给我们缝衣服。有时,我违心的对妈妈说,别缝了,就算不穿新衣,谁还能把我隔在年那边?可是,争气的母亲坚持赶着缝好最后一针,看着我们都穿上新衣,才松上一口气,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年夜饭,是家乡的重头戏。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了过年,妈妈把平时从嘴里抠出的几十斤麦子推磨成粉,罗成细面、一罗面、和黑面(粗面),在腊月25~6号家里开始蒸年馍,为了过年有白馍吃,妈妈在蒸馍前,往往先要用一罗面蒸上一锅萝卜包子,有时没有萝卜,就用红薯擦成丝,用水把淀粉过出来,然后把粉渣拌成馅儿蒸成包子。也有时妈妈会把豆子煮烂糊,拌上熟红薯捣烂蒸成豆沙包,总之,就是要把白馍腾出来过年吃,或者招待客人、走亲戚用。馍蒸完以后,到27、8,就要煮肉,那时的猪,都是喂养一年以上的纯绿色的,绝对没有任何添加剂,人们也根本就不知道饲料添加剂为何物,这种肉要说吃起来香,没有什么可解释和证明的,反正那时人们一年难得吃一回肉,又少的可怜,所以见点荤腥,不香才怪呢。

可是,说那时的肉难煮那可是真的!没有一两小时别想煮熟!每次煮肉烧火时,都是我最踊跃,待妈妈把肉洗好,放到添好水的锅里,我就开始卖力的拉着风箱,把灶膛烧得红通通的,等到水烧开了,妈妈指挥着我,撇去水上的泡沫,下好调料,对我说,现在可以不烧了,撘点柴火,让它慢慢滚着就行。我总是找借口,呆在灶火旁边一直捣鼓到肉熟出锅,眼巴巴的看着妈妈捞肉剔骨头,这时妈妈总要扯上那么一小块肉塞进我的嘴里,疼爱的骂上一句“馋猫鬼”!我一边开心的笑着一边飞快的拿起一只碗,让妈妈舀上一碗猪肉汤,泡上一个馍,香香的吃起来。---原来这就是我每次主动要求烧火的企图所在。


到了大年三十,妈妈在姐姐的帮助下,准备年夜饭---捏饺子,那时的饺子大多是萝卜馅素饺子,最好时是萝卜馅加点油炸豆腐或者炒俩鸡蛋。不过这种机会极少,无非有重要客人来临才会破例。除夕夜,那时没有电视,一家人团团坐在热烘烘的土炕上,一起动手捏饺子,常常捏的时候总要包上一个洗的干干净净的镍币---如果谁吃到包镍币的饺子,谁就最有福!多年里,我一次也没吃到这样的饺子,可是我认为我才是家里最有福的人:姐姐为了让我上学放弃了上学机会,很小就跟着父亲上煤矿拉煤,下黄河滩种地。二妹妹为了供我上学拉棍子要过饭,可怜的三妹很小就查出有心脏病,因为我上学,家里没钱治,父母硬是狠着心把她从大荔医院抱回家慢慢将养!父亲母亲更是一辈子为我操碎心、吃尽苦却没享过一天福的人,细细想来,全家人都是为着我来,是我拖累了他们。

大年初一早上,我们穿着妈妈做的新衣,吃饭前,先给父母亲磕头,拜年,有时父亲手头宽裕,会给我们每人发上五分或者一角钱的压岁钱。有时确实口袋空空,就不发了。不发就不发,我们也不争竞,年照拜,头照磕。这也是一年里我们唯一一种可以报答父母的方式。就这样,我在未成家时,年就这么在澄城一直过到从学校毕业。

毕业回到农村,我能为家里挣工分,替父母分担养家糊口的艰难了,家里的境况也慢慢有所好转。尤其是我当了民办教师以后,虽然每月只有少得可怜的5元钱,但也总算有点活钱,日子逐渐活泛起来,年也过的比较富裕复杂起来。成家后不久,我就分庄另住搬到新家里过我们的小日子。从那时起,置办年货就由我和老婆来办理,两个人很默契的自动成约,过年吃的肉菜我负责采购,大人小孩的衣服布料和一些日常用具她斟酌置买。

为了能让大家过年都能穿上新衣服,一进入腊月老婆就抽空上街扯布料,找裁缝,给家人做衣服。每到买布料时,老婆总是先考虑公公、婆婆,小孩和我,最后才是她自己。我也是一进入腊月,就积极的采购哪些可以久放的鲜菜--萝卜、莲菜、大白菜等,割肉一般放在腊月二十四以后,因为那时家里没有冰箱,供电也不正常,有也不好使,食品难以存放,所以尽量买的晚一些。买肉时,我顺便把父母家里的一起买了。这也成了不成规定的规定,每年父亲家里过年的肉都是我送的,那是因为女儿、儿子刚会跑时,一看到我卖肉回来就问我哪些是给爷爷奶奶的,并抢着要给爷爷奶奶送过去。我不买行吗!小人儿都惹不起。

不仅如此,大年初一,虽然我已经分出来了,但中午必须和父母一起在我家吃一顿团圆饭。中午刚烧火,女儿和儿子就飞快的跑到爷爷家把爷爷奶奶连请带拽的叫到家里,然后亲亲热热的吃喝一顿。可以说在儿子女儿的“规矩”下,父母在世时,在澄城的年,一直是和我们一起度过的。


也不知从那年起,改革开放以后,乡亲们温饱问题解决以后,求美求乐的需求, 日益增长,所以过年贴对联的老习俗得以恢复。也是乡亲们看得起我,就我那两下子连自己都看着害羞的毛笔字,大家竟然相拥到家里让我写春联,我也只好打着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下笔写下了有生以来第一副春联。也就从那时起,年年腊月二十七以后我都要抽出时间摆好桌櫈,准备好笔墨,专门为乡亲们书写对联。那时写的对联虽然没有现在人们在街道上买的漂亮规矩,但由于我书写的对联除了时间过于紧张外,一般大多都是自己根据来人的具体情况编写的内容,很迎合乡亲们喜庆、祥和、求富、求美的心理,所以人们都很喜欢。由于年前这个活儿比较紧张又不容推辞,因此上每年我都要早早安排提前干完家里的活儿,实在干不成的只好推给老婆,好在老婆是个热心人,很能理解乡亲们也不容易,凡是能找上门的,自己再忙也要让我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帮忙。这一写就持续了三十余年,一直到我有病行动不便,写不动了,人们才不找我写春联了。

不写春联了,我也帮老婆干不了啥,因为儿子儿媳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不能早些回家,所以过年前的一切事情都要老婆一个人完成。因此过了腊八,老婆就开始忙碌开了。没办法,笨鸟先飞,老婆趁着天气晴好,剁柴火,扫房子分轻重缓急逐一干好一件件事情。腊月二十,上大班的孙子刚考完试,就心急火燎的跟着他舅妈回到家里。几个月不见,个子又往上蹿了一大截,一进家门,小牛犊一样扑进我的怀里,“爷爷,爷爷”喊个不停。顿时家里有了生气,整个院子里到处洋溢着亲情,洋溢着温馨。

老婆顾不得和孙子亲昵,忙着购置年货,蒸年馍,煮大肉,支油锅,前后忙得团团转。累的一天下来腰都直不展,就这还丢三落四,走东往西,难免唠唠叨叨。没办法,毕竟年龄不饶人。这么多年,父母走了以后,我家的年就是在老婆的忙碌和唠叨中一步步走过来,这不,过了明天就是除夕,漂泊在外的游子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村子里较平时热闹多了。人们见面相互的招呼声,小孩子追逐嬉戏的欢笑声,夹杂着不时传来的炮竹声,还有那隐隐飘来的肉香味、油香味、馍香味......这一切都表明年味越来越浓了。

大年三十是年前的最后一天,也是人们最忙的一天。一大早起来,赶回家过年的儿子儿媳早早起来把全家人的脏衣服、床单和应该洗涮的东西收拾起来一边洗,一边做早饭。吃完早饭老婆忙着剁饺子馅,准备年夜饭。下午,家里更忙碌了,全家人打扫完院子,就忙着贴对联,挂灯笼,放鞭炮。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儿子和侄儿几个人代表我们弟兄三人带着烧纸冥洋到他爷爷奶奶的坟地焚化,请爷爷奶奶的魂灵回家和我们团聚一起过年。回到家里,摆好供桌,放上供品,摆好老人的遗像,然后再燃上三柱香,年前的准备工作就算全部完成了。晚上也就是除夕夜,拉开了过年的序幕。一家人团团围坐到热炕上,一边看春晚,一边捏饺子。其实,白天老婆早已把饺子捏得差不多了,不过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就是看春晚,捏饺子只是个样子,就是图那份温馨,捏一个团圆,捏一份亲情。春晚没有了赵本山,不免大家有些遗憾。但是春晚的亮点仍然不时的引起大家阵阵喝彩。

正看得热闹,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因为才安装的自来水,管子接的不怎么牢靠,厨房里的一个接头被压力很大的水憋开了,哗哗的流个不停。由于电视的声音很大,我们全然不知水跑了。一直到水从厨房里溢出来,经过排水管流到大门外被邻居发现了,我们才知道厨房里正在上演水漫金山。老婆、儿子、儿媳三人连忙到厨房里关闸门、排积水。手忙脚乱的一直忙乎了大半天,才基本排除了灾情。

我熬不下去了,一个人倒头大睡。突然,彭!啪!的炮声把我惊醒。原来是零点的钟声响了,新的一年开始了!顿时,远远近近迎新年的炮声此起彼伏,鞭炮,雷子炮,上天炮......响成一片。足足过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炮声才逐渐稀落下来,村庄又渐渐恢复了宁静。

我刚刚睡了一觉,又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了。睁眼一看,窗户已经发亮,东方大白了。老婆连忙起床,和已经起床的儿媳搭手煮饺子,孙子也穿衣起床,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我和老婆心头十分高兴,一人给孙子包了个大红包,发压岁钱。

吃完早饭,拜年开始了。儿子领着孙子到村子里给年龄大的老人磕头拜年,一进家门,磕完头,难免寒暄几句。主人拿出香烟、瓜子、水果糖等热情招待。一家家拜年,一直要持续两个来钟头才基本结束。我行动不便,不愿意出去跑动,就一个人在家里接待来人,一溜一串的一中午接待了十几波来拜年的人,大多都是年轻人,进门不抽烟不喝水,跪倒就磕头,我都感到不好意思,心中不由的感慨:这人不老咋行呢?年轻一伙蹭蹭的顶着往上长,我不知不觉的已经是年过花甲之人了。

中午团圆饭在家中吃,儿子亲自掌厨不要他妈动手。牛肉、精肉、肘子、木耳、豆腐丝等凉菜做了六七个,清蒸了一条鱼(还没听说过的鱼名字),炒了几个热菜,的确很丰盛。我尝到鱼很好吃,一条鱼差不多让我吃完了。太棒了,吃得我心满意足,太过瘾了!

到了初二,就是人来客往走亲戚的日子,每年我们都要到岳父大人家去拜年,这天是他们待客的日子。近年来虽然岳父岳母都不在了,但老规矩不能变,该去还得去。今年特殊,远在浙江的外甥因为要提前回去,所以初二一家人要到我们家来,因此不能出门,只好让儿子和儿媳去给他舅舅拜年。从这天起,我一天也没消停过,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外甥,女婿,侄儿侄女,妹妹、妹夫,表弟......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也有近在咫尺的,一年到头大家各有各的事,好不容易聚到一块谈天说地,互道想念之情。清静惯了,对这种气氛我虽然不太适应,但还是乐意和大家在一起聊天,一起感受那浓浓的亲情。

初五早上,到处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初五也叫破五,从今天开始过年的一些禁忌就打破了:初一早上不能倒垃圾,不能倒脏水,一直到初五,不能烤馍,不能动剪刀......等等。因此这天是过年中比较隆重的一天,也是过年的最后一天。过了这天就没有年气了,虽然没走完的亲戚还可以走,人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吃罢中午的饺子,在外工作的人就要忙着往回赶,按时上班。勤快的农村人也开始忙地里活儿,修剪果树,修渠打畦子,准备春灌。

大门上的对联还是新新的,门两面的灯笼仍然高挂着,但是年已经过完了。平民百姓在澄城的年过的看似平淡,但却充满幸福充满温馨,亲情在年这个传统节日里更加浓郁,更加醇厚。 今年,由于身体的原因,我在渭南儿子家里蜗冬,看来我要在体会和感受城市里过年的同时慢慢回味澄城老家年的滋味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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