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波海
诵读:馨 儿
母亲把爱岂止仅仅给了丈夫和儿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天灾人祸,农村生活极其艰苦,加之父母养活了我们兄妹四个,常年温饱难继。母亲做饭做菜技艺好(老家称“锅灶好”),下乡干部的派饭就多在我家,母亲炒的鸡蛋滑嫩可口,烙的烫面油饼酥软喷香,擀的手擀浇汤面薄细筋光,能在汪煎辣香的汤碗里漂起来。每次为下乡干部做好了饭,母亲总要拨出一点炒鸡蛋,再加上两个油饼,让我送给和小叔一起过活的爷爷奶奶。那些年,一年到头,只有过年,全家才能买上几斤大肉,见个荤腥。大年三十,肉煮好了,母亲总会舀一碗肉汤,再切几块肉,让我端给爷爷奶奶。那年月,家家都难,每到饭时,若有邻居来串门,母亲总会毫不犹豫的为他(她)盛一碗饭。遇到上门乞讨的,母亲不是给半个蒸馍,就是给一个红薯,从没拒绝过。即使再难,母亲也舍得。点点滴滴,历历在目,母亲的孝心、大爱和善良日月可鉴。
今年春节,二侄子忆起母亲,说起当年母亲在老家照看一个孙子三个孙女的情景。每到饭时,母亲为了避免孙子孙女们互相争执,给每个人面前一人放一个菜碟子,一盘菜平均分四份,每人一份。就这样,调皮的孙子还不安生,时不时将筷子伸进了旁边姐妹的菜碟里,于是就会引起一阵争吵甚至打闹。母亲面对四个孙子孙女大声地呵斥劝解。几乎天天如此,母亲总是不厌其烦。
母亲临去世,已处于昏迷状态,妻子和弟媳为母亲换衣服,在母亲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破旧的名片。这是一张我的名片,上面还写着我大弟小弟和小妹的手机号码。这张名片应该在母亲身上好几年了,已很破旧,几处折痕快要断开了,是用透明胶带粘在一起的。手捧这张母亲藏在身上的破旧的名片,我蓦然间心生感恩和愧疚。这张名片,我至今还珍藏在床头柜里,时常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这张名片,寄托着母亲对儿女的拳拳牵念和殷殷期盼,承载着沉重而绵长的母爱。
母亲虽然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但由于我和妻子上班,平常只有母亲一人在家,她未免孤独。母亲不识字,虽然随身带有一部旧的老年手机,但她只会接不会打。可以想见,母亲牵挂儿女时,一定是拿着那张名片,请求小区内其他老人为她拔打电话,问候两个弟弟和小妹的。因为她常在我面前念叨大弟在老家还没盖房,担心小弟的小饭馆生意好不好,打问小妹找下事干了没有……有几次,我竞然对母亲的唠叨不耐烦,抢白母亲说:“人家都是几十岁的人了,有家有舍,有儿有女,你就不操闲心了!”母亲说:“都是儿女么,当妈的能不操心?”过一会又似乎自言自语:“妈这操的闲心,不由人么……”也有好几回,母亲自己打的去小弟那里,到了才让小弟打电话给我。有时是侄子突然来家接她奶过去,母亲似乎总是提前收拾好衣物,在等着孙子来接。遇到这种情况,我总要数说母亲几句,说这里条件好,清静,你能吃好住好,为啥非要去小弟那里,他们卖饭,人多,又忙,吵嚷,住的又挤。而母亲面对我的数说从不说话,依然去小弟那里,住几天,为他们擦擦洗洗涮涮,把小弟家收拾好了才回来。母亲去世后,当我看到母亲常年带在身上的旧名片,我这才明白了母亲的心在儿女身上有多重,我才理解了老母亲牵挂儿女的良苦用心,我才知道母亲真正需要什么,我才为我对母亲的误解和数说愧悔不已。清明临近,昨天我和妻儿驱车回老家为父母上坟,化纸跪拜。今天,我情不自禁写下这些文字,以寄托对母亲的哀思。
母亲最终归于黄土。她如家乡旱塬黄土一样一生清苦,但她留给儿女的遗产却如黄土一样丰厚。这就是地久天长的母爱,就是勤劳、善良、包容、忍耐的美德。所幸的是,这份遗产正为我和妻儿以及弟妹们接受和传承。
(2017年4月3日于栖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