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矞||遇见长安

遇见长安

文：黄矞

题记：

记得《阿狸·永远站》的一句话

“我们的一生会遇到过8263563人，

会打招呼的是39778人，

会和3619人熟悉，

会和275人亲近，

但最终，都会失散在人海。”

从西都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我长舒一口气，那是在医院憋闷了许久的释放。抬望眼，四周已是灯火阑珊，霓虹灯繁烁耀眼，五颜六色，好不繁华。初冬的夜色来得有些急，薄雾铺絮般的弥漫着，夹着几分寒意，在城市的空气里升腾，分不清是雾还是霾。一连几天，一直在医院里。从楼上到楼下，从前楼到后楼，奔波穿梭，排队挂号，排队充值，排队看病，排队做检查，排队……，初次来省城医院看病，对于这种看病的壮观场面，也是初次遇到，让人有些受不了。可是和所有病人一样，我也生怕挂不上号排不上队。在医院里行进就像在人海里游泳，人只顾奋力往自己的目标游，而身边擦肩而过的像浪花一样的人群，无暇顾及，也并不需要认识。正如此时，我身处人流，没有人去理会我，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渴望被遇见的人认识。

黑暗从高处慢慢压下来，一种无形的控制力笼罩大地。霓虹灯开始拼命闪耀，给暗黑的夜空增添几分热闹。出了医院，我又绷紧神经加快步伐，朝地铁口奔去，坐地铁去长途汽车站。要赶在最后一趟发往县城的大巴车发车之前到，我迅速融入了挤地铁的人流之中。

城市的地铁，便捷舒适。每次坐地铁，我的心绪会一下子平静很多，那些人性化的设计，让我有一丝城市白领的高级感。过行李安检，自动售票机买票，下电梯乘车……每一步都紧张有序。坐在地铁里，我试图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也假装和平日经常坐地铁的城市上班族一样，脸上洋溢着平静与自信。每隔几十秒就要注视“下一站”指示，每当听见播报“we now bound  for ……."（英语不好，记不太清了了）我急切的心里就飘过一丝欣喜，但随即又被“指挥部”调动起来，开始等待下一站的到来。有些局促不安的我，感觉心跳的有些快了，我定定神，长舒几口气，环顾地铁里同行的人群。

地铁里的人流上上下下，神态各异。我用一个旁观者的目光，快速的阅读着地铁里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们，他们或行色匆匆面无表情，或悠闲自在神态自若，或低头玩游戏沉迷不醒，或神态木然若有所思……。在这个复杂而陌生的空间，一些陌生人的故事时不时的或有意无意的飘进了我的耳朵。

一个年轻的姑娘一直在用微信语音：“咱们单位的抽水马桶又坏了，水不停地流，化粪池昨天我才刚刚叫人抽干净，今天又满了，需要联系抽化粪池的车，还要报修马桶，请示领导……”，我打量了那个女孩，二十多岁，穿着时尚，从外表猜她的工作，怎么也不能和后勤总管联系起来，女孩一直和几个人同时微信语音聊天，一会儿说修马桶的事，一会儿说答辩的事，从女孩谈话中判断她是大学毕业，有跳槽的想法。我能想像城市生活不易，女孩的挣扎努力自立倔强在她的唇齿和眉宇间显露无遗，当然还有生命的平凡而不屈。

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老板和朋友在电话里说员工考勤管理的问题，审核工资时参考考勤表，发现某员工考勤有些小问题，最近明明迟到了几次并且被他撞见，但记录只有一次。想了解一下考勤结果怎么统计……我瞥了眼站在身边的年轻老板，他穿着休闲而低调，谈吐儒雅而有分寸，领导的智慧从平和温暖的语调中就可以感觉到。也许是越有智慧的人越平易近人吧。

一对退休模样的老人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男士头戴棕褐色毛呢礼帽，身穿驼色毛呢大衣，皮鞋锃亮，虽然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这身打扮有几分民国时期绅士的风度。女士短发烫花，头戴素色发卡，发卡上还有一朵含蓄的淡蓝色花。她身着藏蓝色毛呢大衣，一条豹纹丝巾显得既含蓄又时尚，气质文雅。他们一直在谈论自己的生活，比如去哪儿旅行，比如那个儿女给的钱。家长里短似乎在他们的眼中，那么津津有味。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细节：男士手里握着一朵玫瑰，不停地在手中捻来捻去，好像正在焦急的等待送出去的时机……他们也许是初次见面，也许是初次表白，虽然侃侃而谈，但又含蓄局促。两位老人的举动，使我有了几分感动，爱情这个东西真是有魔法，不论是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还是垂垂老矣的耄耋之年，一直对她充满神往。人的一生，也许就是一直在追求爱的路上。

坐在我对面的，还有一个面容清瘦的扎马尾辫的女人，她干练的从口袋里取出一本《举一反三》的书，拿笔在上面勾画了几个题，然后拿出手机，拍照转发，拨弄了一阵。然后把书笔和手机有序的放进口袋，脸上浮现出完成了一项工作自信和坦然，她绝对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利用坐地铁的间隙给学生布置家庭作业。站在她不远处的车厢边上，靠着一个小学生模样系红领巾的孩子，她一直在做数学卷子。她左手捧着夹板，右手拿笔写写算算，还不停的拨弄着电话，好像在抄写什么？我已经观察很久了，她一直没有停下来。我有些好奇，故意向学生走近了一步，想看个究竟。可是那孩子警觉的往后转了一下，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有收拾的非常精致的女人，推着婴儿车上车又下车，从她的脸上没有发现一丝憔悴困顿，只有平静如水娇容和幸福满足。

  地铁里真是个小社会，我有些应接不暇了，每个面孔的背后也许都有一个深刻的故事，每个躯壳的内心深处都藏着巨大的精神力量。熙熙攘攘的人群凸现了紧张有序的城市节奏。

车厢里大多数人低头玩手机，在消磨空虚时光，他们的精神被手机里东西所左右，时不时冒个表情。阅读着地铁里遇见的每张面孔，在他们的眉宇间搜寻着蛛丝马迹。我觉得这不是猎奇，我在努力寻找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某种东西。

不经意间我瞥见地铁窗口玻璃上的自己。干涩的眼睛表明长时间缺乏休息。我对玻璃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我分明看到了自己的挣扎。我也许真的病了……一种颓然在身体弥漫，当自己不愿给自己放假的时候，身体就会出现罢工，强制性的让你休息。身处人海，人人都为生计忙碌奔波。“活着”的命题，顿时在脑海翻滚。我眼里瞬间湿润了。

地铁里温婉的播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乘客依旧上上下下，各自平静的走着各自的路，自由而有序。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每个孑然一身，孤立无援的灵魂，或刚强或无畏的向前走着，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也许人生原本就是这样，每一个生存下来的人都是勇士！不惧不忧不卑不亢的勇士！那越来越少的光阴容不得停留、徘徊、迟疑、忧伤，生命中没有那么多的来日方长。想到这里，心中升腾起一股对生命的敬意。而人群里，人与人之间，你有你的自由，我有我的追求，互不干扰。

地铁里的人大多数都很平静，一切安好。地铁里的我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平静，平和，中庸，自然。我忽然顿悟，这应该是一种正确的健康的人生态度。人生那么苦短，面对任何人和事，修炼一种“平静，平和，中庸，自然”的态度，这也许是与命运握手言和的最好方式了。我被某种思想感染了，它逐渐在思想的角角落落蔓延。

回家途中，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高楼大厦里，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几家灯火。那林立的高层建筑，让人想到了亚马孙平原上巨大的蚁穴，那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人流就像蚂蚁--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白天不停地工作奔波，晚上归巢。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生命的尽头。

天已经全黑了，夜幕下那城市霓虹渐行渐远，静静地消失在眼际。我抬头望见夜空中的繁星，时明时暗，我想那遥远的星球上大概不会知道还有一个星球叫地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