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的
风
铃
多少次走在老屋的土墙边，想给父亲唱支歌。
父亲正扛着锄头从收工的田畈归来，他哪里知道我手中紧握的是用小小竹叶片制作的一支乡村竹笛。
父亲现虽已去世多年，但我仍能透视他在人世燃烧的那段青春岁月的激情。
父亲兄妹共10人，他在家排行老大，一家生活的重担不得不落在他和爷爷的身上，在那个靠吃“工分”的年代，他再辛劳也难以养活口多业大的一家人。等他娶了母亲，家里添了小丁口，日子过得更加拮据和艰难起来。
记忆里，每天天还未大亮，父亲就顶着头顶那珠清苦的晨露下地干活，驮着那片总也不见晴的雾霭归返，风吹、日晒、雨淋是常有的事。村子口，好心的二婆送给他的那件蓑衣已成为他避风挡雨的爱物和日后苦难岁月的友好见证。
那时，野菜、萝卜根、糠粑粑是父亲每天的主食，能喝上一碗像样的稀粥就算是不错的美餐，他的劳动甚至难以换得一顿喷香的米饭。
早春二月，燕子争春，犁耙水响。在改革的乡村土路上，一只报春的喜鹊叫暖了山冈，泛起泥地里的清香，催旺了一片片成熟的庄稼。
打那之后，父亲成为这个湾子里飘扬的一杆旗帜，他带头把诚实的种子撒在责任地，抽出富裕的稻穗和麦粒；他自觉地把信任的花朵插进农家绿色的苗圃，让众多乡亲开垦出一片又一片丰收的新土；他诚恳地教导儿女们踏着脚下厚实的土地，学会怎样去收割、脱粒、拢场、勤耕播……
是啊，父亲常常对我们说：伢儿要学好，莫像湾子里的“二哈子”总是摸黑走邪道。他叫我们要勤快，不要贪小便宜，还要学会爱护庄稼。别看父亲平时吃得简单，衣着朴素，言语也极少，但每句话都掷地有声，都会在儿女及乡亲们心里溅起不小的水花。
父亲不仅会言传，还善于身教。在乡村，他是出了名的会耕种的一把庄稼好手。耕作之时，他总是勤快地帮助一些缺少劳力的家庭，东家请去插秧、播麦、割稻，西家喊来犁田、打耙、灌溉什么的，他有求必应，样样干得欢欣。按乡亲们的话说，父亲天生就有一颗乐善好施的“菩萨心”。
别看父亲有着一副豪爽刚性的男儿直肠，但在他内心深处也不乏母性的温柔。记得那是小时候的一个春早，我突然着凉，母亲已去外婆家，下地前的父亲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油炸蛋，一边摸着我微烫的额头，一边拧上一条热敷的毛巾说：“这是用棉油炸糊的，治咳嗽，快趁热吃下，明儿个好上学。”这个被父亲忽略的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一直珍藏在我心爱的日记本里，并不时在心里将它默念和翻读。
也许是这碗略带苦味的油炸糖蛋，连着父亲给我揩鼻涕、牵坐小马凳、拾麦穗、尝红枣、烤红薯的亲切记忆，陪我走过了难忘的童年，也渐渐成就了我长大的梦想。多少次不眠的山乡明月夜，有如父亲那一轮为我一路朗照的月辉，常常温热我小小的眼窝。
我铭记父亲反复的咛叮和嘱托，开始背着去远乡的行囊，沿着父亲指引的一条向山外拓展伸延的大路，去实现我人生所向往和追求的目标。是啊，我操起一把泥刀，去城里学着师傅和工友们砌起了一道凝聚山里娃志气的新墙，乃至盖起一幢幢孕育城市理想的新楼房；我玩起手中木工绝活，打起一套套盛装人们美丽衣裳的新家具；我最终在守卫的海疆，拿起手中笔摇呀摇，摇起年轻水兵美丽回响的踏浪曲，站在鲜艳夺目的军旗下，把与同日月一起坚守的祖国前哨摇得最美最亮。
最终最终啊，我穿上电力工装，系着美好人生的安全带，挎着登高望远的踩板，在彩云追月间放飞光明的理想，让所有焕发的热能款款点亮旧岁山村，就像经年累月诚实歌唱的父亲，把它富足光和热奉献给了山寨村湾和他心爱儿子去过的那片采风海岸。
我知道，有父亲坚实、宽厚的臂弯作依靠，无论你向前行走多远，飞翔多远，总也离不开慈父手中放飞的一根线，一路上总会抽绿出放眼不尽的光明之源。
多少日子如白驹过隙，如今，我沿着父亲生前教我们唱的那支山歌一路步踏远行，虽然再也难以觅寻到他渐渐褪去的青春帅气模样，可那一条条鼓起的青筋和一根根泛白的头发，却很是富有人情味地飘进我思念他的夜。湾前那棵懂得纷呈世事的大柳树，还在一个劲地摇亮往事的风铃，让我们深深感受和深情触摸老人仍在流淌的血脉温情。如今的我每每回村探访，总是深情地站在屋后的山岭上，不时回头看看父亲住在坟墓的老家，眺望眼前他来时和走去滚烫的脚板健康磨亮越来越光滑的一条宽阔水泥大道，我渐渐地把那些曾载着过去苦难史册的悲情色彩淡忘，那些微驮躬身于土地的背影，也快乐拔出又一首啼唱美好乡村生活的离弦之诗。
父亲，这一刻走在想念您的山湾，我仍在醉心研读您那些响亮在人世的阳光风铃，照亮我们前行的旅路，于是我和成长于山湾里的乡亲们，就此把心宇最亮堂的光辉歌向了那梦想接力的远方……
作家简介
李勋，国网湖北电力武汉市新洲区供电公司职工，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市新洲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在《诗刊》《人民文学》《长江文艺》《解放军报》《南方日报》《湖北日报》等发表作品千余篇（首），获全国性文学大奖40多次，有作品被选入全国和省级中学教材与文摘多种选本。
供稿单位：国网湖北电力武汉市新洲区供电公司
作者：李勋
责编：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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