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猴王的杀戮生意:中国客人只要猴脑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07-16 22:37:33




生意的本质是资源互换,金三角就是自然资源十分丰富的国度。


虽然分属缅甸、泰国、老挝,人们还是习惯将金三角划分为独立王国。在步入现代文明很久后的今天,这里仍然保持着混乱。


当地衍生了许多灰色产业,为世人熟知的毒品货源地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个。


被罂粟之名笼罩着的金三角,还有其他暴利产业。


大小林立的赌坊接待来自全世界的老赌棍;各个类型的采矿场,尤其是玉石行业无休止地开采;偷渡过来的伐木工人肆无忌惮砍伐树木;民族地方武装和毒贩都需要军火和雇佣兵;农副产品走私等,不一而足。


走私农副产品里面,有一个挺大的分支:出口野生动物,俗称“走山货”。





我出生在沿海小城,对野味最早的观念停留在烤麻雀、炸知了。


直到来到昆明,我第一次在烧烤摊上见到小鳄鱼被齐齐整整地摆放在桌面上,背上开着很大的口子。


有客人需要的时候,摊主就会拿刀切下几块肉,串在签子上,搁在烧红的铁块上,“滋”,生肉冒出白烟,撒上辣椒面,些许盐,翻转片刻。



鳄鱼肉并不好吃,硬,没味道,可这并不妨碍它成为一门生意。


金三角的世界就更大了。



帮猜叔成功走了几次货,生活逐渐稳定,我会在闲暇之余跟猜叔到小勐拉的赌坊里玩几把。


我赌运向来不好,换的筹码输光了,就借口溜出来,在街上随意晃荡。


华人都说小勐拉逛街有三宝:“长赢、嫩鸡、吃得好”。我从赌坊出来,不想找姑娘,就沿街扫着一个个小摊,看有什么好吃的。


逛了一大圈,发现都是些茶沙,鱼饭之类的传统小吃,我不太喜欢。


东南亚美食里,缅甸菜一直不符合中国人的口味,重油、酸辣,偏油炸。虽说和泰国菜一脉相承,卖相却差了些,多是屎黄色。


这边的奶茶倒是意外不错,任意一家店的奶茶都比国内连锁店好喝,可能是用料正宗的缘故。


我正走着,看到一家店名叫“江南菜”,在西郊农贸市场隔壁街,传统的缅甸两层民居,实木搭建,一楼的两个房间打通当作门面,摆了七八张桌子。



“人民币。”


我伸手比了个OK。


老板见我确定,给厨房交代了一声,朝我也比了个OK的手势。


“你为什么会起江南菜这个名字?”我有点好奇,当时小勐拉的店面门牌还是以缅文和英文为主,纯粹中文的店名很少看到,最多是在门上贴一些中文说明。


“中国人,钱好赚的。”老板笑着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搓了下。


听老板这么说,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耸了耸肩就把头转向别处。老板也没再多话,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时不时转头看我一眼。


菜上的很快,一盘是虫拼(一般是炸蝉蛹、龃、水蜈蚣、蝎子、山蜥蜴),一盘是红枣蟑螂(炸过的蟑螂放在红枣里面,外面涂一层蜂蜜),还有一个小的野火锅(蝙蝠、野山鸡、飞鼠之类的肉放进锅里炖,用蔬菜包着吃)。


果然很特色,我心里想到。


我夹了几个蝉蛹,炸的太老,其他的就不想尝试了,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两张红票子摆在桌上。


我刚要出门,老板把我拦了下来,伸了两根手指,“200。”


“钱我放桌子上了。”我以为老板没看到,转身指着桌上的钱。


老板摇摇头,还是笑着看我,但让人感觉不舒服,“200,多了。”


“多了?”我琢磨过来,“美金?”


原来这家伙是把我当中国游客在宰。


我当即脑袋倾向一边,歪着嘴:“你别他妈找事啊。”就迈步往外走去。


老板伸手拽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拉回来,力道很大,害我踉跄几步。


我脾气来了,转身就要把沸腾的小火锅砸过去。


还没等我动作,后厨立马冲出来俩小孩,十七八的模样,一个把凳子踹飞,落在我身旁的地上。


另一个孩子手拿菜刀,刀看上去很久没洗,上面有一层黄色的污斑。他眯着眼,眼神冷厉。


打架分很多种,有叫的大声不敢下死手的,也有一声不吭捅你两刀的,我基本属于第一种,可这俩小孩一看就是真会打架那种。


金三角当地人大多和民族武装有关联,见多了战争,和国内的混混不一样,不会考虑打死了人会不会被判刑,势力大于法律。


我拿起火锅的手放了回去,咬着嘴唇,“行。”


皮夹掏出来,我数了200美金拍在桌子上。刚想把那两张人民币拿回来,就见到那老板指着被踹飞的凳子,“赔钱。”


我咬了咬牙,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从店里出来,我越想越恼,又没有解决办法。先不说猜叔会不会管我这破事,我自己也没脸开口。


揣着一肚子气回到赌坊,正好猜叔赢了钱准备请饭。


那天不止我和猜叔,还有一个家伙,叫猴王,是“走山货”的。


在金三角混出头的当地人,大部分和中国人关系不错,为了更方便交流,他们会给自己取些外号。


猴王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缅甸人显老,他看上去像个中年人。


他的脸型尖瘦,颧骨突出,像是割掉嘴的秃鹫,眼白比一般人多点,有些恶相,没到一米六的个子,全是精肉,浑身布满形状的纹身,就连脖子都是特殊的图案。



“猜叔中意你,他不常带人出来玩咯。”猴王在我敬酒的时候冒出一句。


“哈?”我不知道怎么回,赶紧把酒干了,恭维了句,“你中文说得真好。”


“和中国人打交道,中文要好咯。”猴王边把酒喝了,边挥手示意我坐下。两人就算点头交了。


90年代初,野生动物市场规模扩大到之前的数百倍,中国商人,确切说是广东商人,逐渐取代欧美成为最大买家。


所以金三角从事“走山货”这一行的缅甸人都在努力练习中文,说话还会刻意带一点粤语的味道。


野生动物走私,整个东南亚已经有50年的历史,越南排第一,下面就是缅甸。


同样是走私,山货比毒品小众,危害性也没那么大,边境警察查的不算严格,运送过程自然不算困难。


雇些村民挑着扁担,拎个买菜篮子,走几步山路就可以送到中国。戒备较为放松的日子,直接放在大巴车的行李舱内也没人管。


“今天怎么没把你几个儿子带出来?”猜叔把筷子放到一边,和猴王喝了一杯,问道。


“闹脾气咯。”猴王耸了下肩膀。


“儿子?”我顺嘴插了一句。


猴王看我一眼,笑了出来。


猴王的儿子是他养的三只白眉长臂猴,毛发黑褐色,两边眉毛都是白色,智商不高,很好哄,陌生人给点吃的就会消除戒备。




因为疼痛,蜂猴会发出“嗤嗤”的悲吟声,等两分钟的时间,拿刀背把脑壳敲下来,不用放佐料就可以挖着吃。



蜂猴小而珍贵,猴脑刚好够一汤勺,所以叫一勺万金。


“不只是猴脑。”猴王说金三角还有种类数以千计的动物售卖,除了老虎、大象等本地物种,非洲的犀牛、猎豹也经过这里进入中国。


这些都只是“走山货”行业的冰山一角。



猴王是缅甸克商族人,属于克钦族的一个小分支,人数不超过2000,主要分布在缅北的深山老林,世代以种植罂粟为生。


1996年大毒枭坤沙倒台,缅甸政府迫于世界舆论压力,销毁大片罂粟田,转为种植橡胶和茶叶,大批烟农被迫转移。


猴王就是那时候跟随父母从深山迁移到小勐拉的。


政府想要依靠经济农作物替代罂粟的预想最终并没有实现。


因为种植技术和生产销路等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烟农所获得的收益也远远低于种植罂粟,生活完全没有保障,有些家庭甚至连米饭都吃不上,只能去山上挖野草吃。


加上烟农大多习惯抽罂粟叶子,不能自给自足以后就必须要到市场购买,日子越发艰难。


猴王十二三岁的时候,父亲在下山途中毒瘾发作,不小心踩空滚落进山崖,手脚骨折,身体卡在巨石的缝隙之间,动弹不得。等到被人发现时,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结满厚厚的血痂,身体被秃鹫啄的四处都是孔洞,没有一块完整的肉。


“你们中国人是不是都会那个十大酷刑?”猴王有次叫我给他详细说说这些刑罚的手段。


我问他要干嘛?


猴王说,想要给别人试试,让别人也体会下当年他父亲受过的苦。


猴王父亲走后没到半个月,母亲就抛下猴王跟情人逃跑。


此后,猴王跟着族里的一个老人打猎为生。没两年,那老人和人发生口角,被人打死。


之后的日子,猴王独自生活。他依靠学到的打猎技术,在山里抓捕山蜥蜴、豪猪等动物,送到集市换取大米才能养活自己。


猴王的打猎技术很高,他用一张竹子做的最简单的弓,加上几支箭,就可以在森林里抓到山兔、野鸡这些动物。


猴王勉强活到16岁,熬到缅甸年轻人结婚生子的普遍年龄,总算有个姑娘不计较猴王无父无母,家里穷苦,毅然决定和他结合。


可惜就在结婚前几天,姑娘回家迟了些,在一条主街道上被一伙青年。


当晚姑娘跳河自尽。


猴王花费两个多月时间,终于查清楚作案是哪些人。当天傍晚,猴王拎着刀子挨个上门拜访,把他们的子孙根一一切断,没有人幸免。


本来猴王必须要偿命,是金三角走山货的头目吴奔看上了猴王的捕猎技术,将他保了下来。


从此,猴王就在“走山货”这行扎根,负责小勐拉地区的货源。平常的工作就是带领猎人团队进山,大规模组织抓捕野生动物,属于公司主抓生产的经理。


他在内部地位颇高,行业内俗称“二家”。


后来,猴王找寺庙的和尚算命,和尚说他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面相。行业内很多人就都知道猴王命格硬,做生意的时候会比较忌讳,无形中让他得到不少好处,也算因祸得福。


“猜叔,这些秘密你怎么知道的?”回去的路上,猜叔靠在椅背上,打着嗝八卦似地告诉我猴王的事情。


“呵,谁都知道那家伙命硬。”


“那他在勐拉肯定混的可以吧?”在这些行业里,除了毒贩,走山货的家伙狠毒是出了名的,只有伐木工人可以比。


“嗯。”猜叔眯着眼。



自从知道猴王是小勐拉混得开的家伙之后,我开始有意和他接触,想着和他搞好关系,让他帮我教训那家饭馆的老板。


有次我看到猴王在赌坊输得没筹码了,硬着头皮上去搭讪,拉他出来吃了顿夜宵。


“一箱,‘啵’。”我刚坐到位置上,就挥手喊老板过来。‘啵’是象声词,指的是小缅甸,当地的啤酒牌子。


老板把啤酒摆到桌子上,刚开了4瓶(在边境地区,如果你说中文,你叫几瓶酒就会立马给你全开了,喝不完连退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大家内心的共识都是:中国人的钱容易赚)。


猴王摇头,“斋戒,不喝咯。”


“哈?你斋戒还赌吗?”我发出疑问。


“才想起来咯。”猴王那张凳子有些不平,起身换了新的,漫不经心地回我。


斋戒日还能忘了?我心里吐槽。


缅甸信佛的人里,每月除了初一、十五,还有专属于自己的斋戒日,通常选择生日作为斋戒日,这天禁赌、禁酒,诚心的人还会进寺庙朝拜佛像。


“那行吧,今天酒就不喝了。”我只能主随客便,转头叫老板倒了两杯熊血,对着猴王挑了下眉毛,“给你转转运。”


熊在金三角很常见,一般的野市(小型野生动物集市)都有贩卖,不过个头都不大,幼熊居多。


除了熊胆、熊掌价格稍微高点,其他部位便宜得不行,碰到卖熊多的野市,熊肉甚至比猪肉还便宜。


不过熊肉味道不好,硬邦邦,口感像放久了的QQ糖。


熊血是金三角烧烤摊子独有的饮料,当地人喝一杯30人民币,中国人喝一杯200人民币。


熊血可以激起性欲,当地又有熊血转运的说法,中国赌客特别喜欢喝这个。


摊主会把熊关在笼子里,用铁链绑住四肢,从腹部切一个小口子,橡胶管一头插进去,另一头用老虎钳夹住,等需要的时候,就松开老虎钳,把血导流出来装满一玻璃杯。喝的时候一般是加鸡蛋清,让口感润滑一点。





另一条是缅甸、泰国的货物从木姐、老街等地入境,经过云南瑞丽、畹町、孟定等城镇,通过死物走火车、活物装货车的方式发往广东省。


那边的野生动物走私分子更加凶残,因为边境森林警察数量严重不足,一个森林警察要负责几万颗树木的治安范围。而走私分子配有卫星电话和无声,遇到警察也无所顾忌。


知道自己出了洋相,我赶紧和猴王碰杯,示意跳过这个误会。


熊血一口闷进嘴里,燥腻腥臭,血液卡在喉咙半天下不去,就了几口矿泉水才勉强下肚,胃里像是火在烧,浑身的毛孔被强制打开,忍不住全身抖了起来。


看到我不停抽摆子,凳子脚发出声响,猴王竖起大拇指,嘴里又发出笑声:“劲咯,没有人一口喝完。”


果然,我看到猴王只是抿了一口,酒桌上最蠢的就是别人喝啤,自己喝白。


咯你麻痹,你麻痹的广东腔。我嘴上陪笑,心里开骂。


靠着这个契机,我和猴王的关系由生转熟,酒桌上的谈资也丰富了起来。


“你这纹身很漂亮啊?”猴王吃热了,把身上的T袖脱了,露出密密麻麻的纹身。


猴王看了我一眼,站起来,把短裤也给拉了下来,好嘛,果然是纹身,全身都纹了。


猴王的纹身大部分都是缅甸经文,他说自己想要洗清孽障,下辈子投一户好人家。


“你还信这个?”我问。

后来猴王也实在嫌麻烦,就专门在人口交易市场买了一些十来岁的小女孩,都是泰国、越南人,没有缅甸本地人。


猴王把这些女孩子关进家里的笼子,陪着他的3只猴子。


我刚想回话,就看到猴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笑眯眯地看我,“中国女小嘴,儿子中意咯。”


我仔细咀嚼了几遍才明白过来,猴王是在开黄腔,我心里莫名有团火冒出来,这家伙把中国女孩当做什么了?


我刻意“呵呵”笑了声,举杯敬猴王,跳过这个话题。


快散场的时候,猴王突然在一堆竹签子里挑挑拣拣,找到4个铁签子。


金三角的烧烤签子大多是用竹签,有些特殊的肉,比如麂肉,才会用铁签,说是铁导热快,能让肉质更嫩。


“还要加菜吗?”我看到猴王把铁签子一把抓在手上,以为他没吃饱。


猴王没说话,笑眯眯地盯着我,把举了起来,铁签子在灯下泛着光。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猴王的手猛然下落,速度很快,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瞬间,我放在桌上的手指间就立起了四把铁签子,尾部还在微微颤动。


要是稍微歪了一点,我手不就穿了?


我张嘴就要开骂,一个脏字还没出来,猴王就拍着我的后背,“玩笑咯,玩笑咯。”他是喝高兴了,在炫耀他捕猎的手法。


那天烧烤之后,我觉得猴王精神有问题,不想再主动找他。但没想到,只要我一来小勐拉,他就会找我喝酒,一副大家是好兄弟的做派。


我那时对他还有点畏惧,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甩了这个包袱。


想和一个朋友绝交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他借钱,延伸出去,就是让朋友帮你解决一个麻烦。


我心想,让他帮我教训“江南菜”的老板吧,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可以顺势远离。


有次聊天,我特意和猴王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咔哧”一声把打火机点燃(金三角的打火机是早些年中国火石滚轮那种,不是电子的),火苗在我眼前摇摇晃晃。



“火咯?”


“哈?”这架势是要烧人房子,我赶紧摇头,倒没这么大仇。


当天,“江南菜”饭店被砸,老板肋骨断两根,歇业两个星期。



中国人做生意,讲究礼尚往来,做灰色行业的更是如此,既然猴王这么够意思,我就想着认这个朋友,没多久两人的关系也算密切起来。


猴王没什么朋友,除了客户就是手下,要不就是女人,圈子里的人都不太爱和他交流,估计是怕猴王的命格。


我在金三角的工作可以形容为“货车司机”,隔三差五早起一趟就行,背后靠着猜叔也没人敢欺负,原以为轻松惬意,直到我看到猴王的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平常的捕猎任务都让手下人解决,遇到大单子才亲自带队进山林,没事就爱泡赌坊,,顺便遛他的宝贝儿子。


孤身一人,有钱有闲。


“这就是管理层和普通员工的区别啊。”我对着猴王抱怨。


猴王扔了根烟过来。


猴王有两个屠宰场,我去过一个,在孟包的路上,从第三个路口转入小道。


去的那天下小雨,雨刮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地上的道路很泥泞,坑洞里更是充斥着黄色的泥浆,车子颠得我肚子不舒服,中途想上厕所,又不想让大家等我,就这样憋了一路。


车子开了近40来分钟,总算来到地方。


说是屠宰场,其实就是铁皮盖的单层厂房,前面有一个三四百平方的空地,往里走有七八个房间,当作工人的起居室和库房,门口停了几辆五菱的面包车。


看到这牌子,我感觉很亲切,边揉着肚子,边笑了出来。


“在这里看到中国的车子不容易啊。”我乐着和猴王说道。


“你们人送来,好用咯。”猴王意思是客户送来的,质量很不错。


他叫人把后备箱的泡面矿泉水一箱箱搬出来,抬到厂房的库房里放着,都是给屠宰工人的食物。这里的工人大概有5个,采取周工作制度,一周换一批。


我听到猴王对国产车的评级倒是莫名开心了下,低头瞄了一矿泉水的牌子,又乐了出来,“农夫上泉”,这肯定是猜叔的货。


我正笑着进入。


笑容瞬间在脸上凝固。


右边空地上放着十来个铁笼子,里面都装着猴子,被铁链锁着,脑袋耷拉,前肢都被打折,可以清楚地看到骨头透过血肉暴露在空中。


“滴答滴答。” 


血顺着铁栏杆滴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血管。


一个看着挺斯文的工人,双手戴着塑胶手套,披着深蓝色防水服走了出来。






“烤这个吃咯?”猴王忙完了过来,看我盯着那小麂子在看,就问了句。


猴王拉我到空地上,摆了小方桌和凳子,叫人把这里清理下,再拿烧烤工具出来,准备现杀现吃。


“现在什么最好卖啊?”我边看着面前工人正拿着水桶、毛刷冲洗地上堆积的血迹,边问猴王。


“山龙咯。”


“山龙”就是穿山甲,应该算是这行长盛不衰的一种货物。


他说近20年内,金三角出货量最大的野生动物一直是穿山甲,中国一年保守消费30万只以上。


中国人庞大的消费能力,将原本数量众多的穿山甲吃成濒危物种。


虽然中医有说法,穿山甲片有治疗风湿、帮助产妇通乳等作用,但真正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传说穿山甲有壮阳功效。


国内的野生穿山甲太少,人工养殖的技术又不成熟,这就造成缅甸穿山甲力压蟒蛇,成为出货量第一的山货。


边境地区的人都知道抓穿山甲能致富。


剥了甲片的野生穿山甲,在小勐拉的价格大概为80-100元每公斤,进入云南以后是600-800元,到广东的价格普遍维持在1500元以上,端上餐桌的价格通常会达到3000元。


为什么走山货屡禁不止?无非是利润过于巨大。


我问猴王,这么多猴子都是怎么抓的。他说不方便告诉我,我一想也对,毕竟吃饭的家伙,就换了个问题。


“猴子的手怎么都是断的?”


猴王说,这是因为野猴子很不听话,虽然抓住之后会用铁链绑着,但它们的力气太大,经常会冲到人背后抓挠,把前肢打断比较安全。



一般进山是四五个猎人,每人会拿好几根铁链,把猴子拖在身后,“吱吱”叫个不停,有猴子痛得走不动路,猎人会过去踹几脚,让它听话。


原先猴王抓这些猴子是不会让它们受伤的,因为客户要求整只完好地运送出去。


但是近几年国内一些人想把猴脑做成产业,之前的方式就行不通,一方面是活物运输比较困难,边境很容易查到,成本始终下不来;


另一方面是生吃活猴脑的做法不容易被大众接受。


有头脑灵活的中国商人就想到一个办法,把猴头、猴身分别剁掉放进冷冻箱里,既方便运输,烧菜的时看着也不那么血腥。


解决了这些问题,销量果然年年上升。


我问猴王:“那猴子的身体就没人要了么?”


得到的是沉默的回应。


"猴可怜咯。"猴王说着,面前刚好有一只山蛄爬过,他抬起就是一脚。



猴王和所有缅甸人一样,对中国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仇视心理,其中并不包括我。


一方面我是猜叔的人,做的也是相关行业的工作,另一方面,我觉得他是把我当作“黑户”看待的。


有一类华人,八九十年代被征兵小广告欺骗,从国内偷渡到金三角,加入这里的民族武装,后来再也没有回去。


因为缅甸的局势复杂,势力更迭很快,所以很多人一直落户不了缅甸籍,但也无法回到中国。


这种两国都不接纳的华人就是“黑户”。


缅甸的“黑户”不少,大概有4000人,很多都是老实本分的种植户,却没有财产权,甚至没有生命权,所以缅甸姑娘都不愿嫁给“黑户”。


他们只能努力存钱,去娶缅北深山里的寡妇、残疾人或者花2000块人民币买一个年轻姑娘。


可直到现在,云南、四川、贵州这些省份还有关于金三角征兵的渠道,每年都有一批批的青年奔赴这里,做着发财的美梦。


6月底的一天下午,我正好在赌坊“压水”,突然凳子被人踹了一脚。(压水是缅甸一种玩法,有时自己赌运不好,可以压注赌运好的人,抽三成收益)


回头一看,猴王挥手让我跟他出去,我示意他等下,马上就停。


“你没来的时候,我还赢着呢。”猴王一来,我就连输了两把,只能跟他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我把手上剩的码子丢给侍应,“别给我弄丢了啊。”


猴王看我这幅模样,食指弯曲着动个不停,表示“抠”的意思。


“那不是钱啊?”我心里骂道,你这动作还是从我这里学去的。


因为是雨季,出门之后我就把卫衣的帽子给戴上,在路过水果摊时,我让猴王等下,跟摊主要了两杯芒果汁,加了些冰块,递给猴王一杯,“这没到吃饭的点,找我干嘛啊?”


猴王接过果汁,喝了两口,边走边和我说道:“打枪咯。”


打枪就是陪猎,陪人进山捕猎。


小勐拉自从转型成旅游城市之后,靠着赌博带来的庞大客流量,渐渐衍生了周边配套的娱乐设施,陪猎就是其中一个比较特色的服务。


也许是男人对枪天生有种狂热,这个业务一经推出立即受到中国游客的广泛好评,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


猴王也乘着这股东风,建了个皮包旅行社,没有办公地点,靠着赌坊、酒店的侍应口头招揽顾客,给提成的方式,每个月能给他带来七八万人民币的收入。


“没兴趣。”我听了猴王的话,转身就要走。


枪在金三角属于日常用品,我房间里还有两把猜叔给的54,刚来的时候就喜欢打可乐瓶玩,后来玩久了也没啥意思。


最主要的是,我知道猴王陪猎的价格,一个人一次5000人民币,我不上那个当。


“请咯。”还没走出一步,我就听到猴王的声音。


听到免费,我立即又把身子转了过来。


打猎地点是北郊,那里山多人少,交通工具是一辆白色的丰田埃尔法,这是我建议猴王买的。我跟他说中国人很看场面,其他人都是些面包车,你一辆保姆车,中国人不得全来你这里啊。


猴王一听有道理,就找人搞了辆二手的,几万块的价格,果然生意很快就变好一些,这次请我玩也算是回礼。


拉开车门,,一男一女。男的一头卷发,有点桀骜不驯,女的白白净净,穿着紧身阿迪运动服,身材很好,都是20出头的年纪。


我没打招呼,自顾自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很快听到男孩说话,语气不太友好,“我们等你半小时了。”


我楞了一下,那男孩看我的眼里有点怨气,我只得耸了下肩,“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们在等我。”


男孩摆了下手,“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男孩把屁股挪了下,边动边问:“你哪的人啊?”


“中国人。”


“我不知道你中国人啊?我问你哪个省的?”


“噢,云南的。”虽然我不太喜欢那语气,但我见到国内的年轻人还是挺亲切的,又应了声。


“听口音不太像啊。”男孩皱眉回了句,“你也是过来这边玩的么?”


我耐着性子,“不是,我过来这边打工的。”


“打工也有钱来玩这个?”男孩听到我是打工的,语气带着很明显的怀疑,“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想逗个闷子,“我啊?在赌坊里帮人放码,从小就没摸过枪,就省了好几个月的钱过来玩玩。”


“我就说嘛。这地方这么烂,打工能有什么钱。”男孩转头对旁边的姑娘笑道,语气颇为不屑。


这话一出来,我就知道猴王要不高兴了。


果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猴王,把后视镜往他那边掰了掰,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孩的表情。



男孩可能社会经验太少,当面吐槽别人的家乡,在哪里都是个忌讳,更别提金三角了。


虽然这里很穷,但大部分人都热爱这片土地。


“不好意思,他是我男朋友,说话有点直。”女孩握着男孩的手,给了我一个抱歉的表情,“我叫张馨,弓长张,香气很浓的那个馨。”


“张馨,很高兴认识你啊。”我笑着对她说道。


攀谈中,我知道这两人来自苏州同一所大学,趁着刚放暑假就过来这边旅游。张馨和男孩谈恋爱已经两年多,打算一毕业就结婚。


本来两人是要想去泰国,但男孩听说这边一些活动很刺激,非要过来这里,张馨拗不过,只能听他的话。


“早上我们就在这里吧?”男孩拉着张馨往车窗外看去,指着专为中国游客建立的赌石街叫嚷道,“那老板骗了我五万。”


五万块,这家伙有钱啊。我余光扫了一眼面前的猴王,发现他转头看了男孩一眼。


我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男孩找了个女朋友挺讨人喜欢,我真懒得管他,连不露富都不知道。


“你们的大学生活一定很有趣吧?”我赶紧把他的话头给停住。

 

接下来一个小时的车程里,我都在想办法堵住男孩那张嘴。


但堵得住嘴,拦不住手。


下车之后,猴王就给每人发了一把,枪管上特意装了远视镜,方便瞄准。


“诶,这玩意儿是夜视的么?”男孩拿到枪以后,马上举起来,眼睛看着远视镜,把枪口对准猴王,嘴里不停嚷着。


在金三角,只能把枪口对着敌人,这是所有行业的共识。


我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牛,在猴王刚想把枪举起来的时候,就冲过去握住他的枪身,边把枪口往上提,边夺了过来。


“你他妈干嘛呢?”男孩朝我骂道。


我没心情和他解释,把枪放进车里,拿了两瓶水,走过去递给猴王一瓶。


“他不知道规矩,不是故意的。”


猴王接过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过去,目光直视了几秒,才把枪还给卷发男孩。


“金三角,枪口不对人咯,OK?”猴王说。


男孩不敢和猴王顶,只恨恨瞪了我一眼。


“你看着点你男朋友。”我对男孩不抱希望,只能嘱咐张馨。


“对不起。”张馨噘着嘴,不停向我道歉。


这姑娘人不错,只是眼光有些差,我心里想道。



陪猎的队伍站位有讲究,猴王走在首位,排除一些危险,司机走在最后,负责照顾众人。


因为是雨季,道路非常泥泞,一步一个坑,不好走。


进山林的时间刚好是6点,天空将要起黑,野山鸡特别喜欢在这个时候外出。


我才准备大显身手,就听到“啊”的一声,女孩一脚踩在青苔上滑倒了,膝盖磨了一大片。


“你他妈会不会带队啊?”男孩第一时间没有去扶女孩,反而用手指着猴王骂道。



这次我想制止都来不及,猴王拿起,朝着男孩的脸上砸去,男孩倒地以后狂流鼻血,躺在地上不断哀嚎,我看出男孩的鼻骨有点错位。


过了一会儿,猴王让司机扶着两人回去。猴王问我还去不去打枪,我看了这对情侣,觉得不太放心,就对猴王摇头。


我们到宾馆以后,男孩一个劲地嚷着要报警,我只能告诉他们猴王是什么人,劝说他们离开小勐拉。


男孩一开始不信,骂我是缅甸人的奸细,我就叫他出门打听下。


男孩下楼以后,不知道问过谁,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衣服,带着女朋友,中饭没吃便离开了小勐拉。


这是金三角中国游客的一个小小缩影。这男孩很幸运,因为我见过很多中国游客过来这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没能回去。

 

我第一次打猎的经历就是这样,让人无语。


我常想:如果我生活在一本正直的书里,猴王的结局应该是死于仇杀或者牢底坐穿。 


那次在猴王的屠宰场,他告诉我,自己曾经差点死掉。不过差点杀死他的不是人,是大山。


猴王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猴子。他说自己小时候在山林里迷了路,绕了两天都没绕出来,最后是跟着3只猴子才出来的。他觉得这是佛的指引,从此对猴子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我虽然不信这个理由,但他对那3只猴子好倒是真的,基本上当做亲人在照顾,经常让我陪他去摊子给猴子挑衣服。有次我们两个在外面吃宵夜,猴王突然说自己忘了给猴子喂食,就跑了回去。


“那你还这么做?”我当时指着面前几个工人,他们正给装满猴脑的冰盒一圈圈绕上密封胶带。


猴王没看我,吐出了两个字:“钱咯。”


后来,直到我离开金三角,猴王还是这行业的二家,有钱有闲,孤身一人。可谁都知道,3只猴子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除了我,超人爸爸是最先看到猴王故事的。他看完问我:猴王的事还有后续吗?总感觉少了结局啊。


没等我回答,他又自己想开了:哎,毕竟他(猴王)的生活还在继续。


真实的故事里,结局不是总能提前到来。


走山货的3个环节里:进山林抓捕、屠宰场加工、边境线运输。星星和我说过猴王的狩猎过程。


早上客户来下单,他们下午就进山,一次狩猎用时3天,至少抓50只猴子。猴子的身体和脖子被绳子禁锢,像小孩子的“背背佳”。


不肯走的猴子会被打断腿,被队伍拖着走。刚开始猴子会叫,特大声,后来就不叫了,没有东西吃,猴子饿得吊着一口气。


到了屠宰环节,猴王本可以不用去,但他总会亲自到场,防止有工人“偷工减料”。


猴王曾说,他从小就能明白动物的想法,可以与自己养的猴子沟通。


我不知道,他在抓捕、宰杀时也“听懂”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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