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到六点半，我妈打来电话：“你起来了吗？饭做好了，小米粥、煮鸡蛋、包子，领着孩子快来吃饭。”
我慌忙起床洗刷，在我的叮咣声响中，女儿被吵醒了，本来她还可以再睡一个小时。我收拾好自己，又赶紧伺候女儿穿衣梳头洗脸。女儿明显没睡醒，不停地挑剔、哭闹。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我领着孩子心急火燎地正准备出门，妈又打电话：“还没过来？”
我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脚底下还换着鞋，“妈，快七点半了，我不吃了，到点了！”顿了顿，我赶紧又说，“妈，要迟到了，我让妮儿自己上去，我不上去了，一会儿你送她去上学就行了！”
挂了电话，我背上包，拉着女儿急急忙忙下楼。我住五楼，妈和姐姐一家住隔壁单元的四楼。从女儿出生不久到现在，几乎每天早晨我妈都会打来这样的电话。
这样的早晨我们习以为常。
楼下，我和女儿分手，我让她自己上楼去敲姥姥的门。看着女儿进了隔壁单元，我转身去楼前的停车位。身后有脚步声急促而杂乱。
“姥姥，那不是我妈妈！”
我停下脚步，疑惑着回身，女儿正指着我。妈右手牵着她，左手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雪白的布包，从楼道里跑出来。汗珠顺着她的短发流在脸颊上、脖子上。我妈身材偏胖，偏偏又低血糖，容易出汗。
“妈，恁俩干啥去？”我有些莫名其妙。
“你别慌走，我给你拿的包子。”妈妈说着递过来手里的布包。这时我才看清，是一块笼屉布，外面还有一层透明的方便袋。
妈松开我女儿的手，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珠：“你说上班晚了，挂了电话，我赶紧给你装了两个包子，还有一盒奶。你到了学校，下了课再吃。包上笼屉布没毒，套上方便袋凉得慢。”妈喋喋不休，“昨晚上的饭都吃了十来个小时了，到晌午还早着呐，一上午课，不吃饭怎么行？”
我接过温热的布包，“行行行，我知道了。恁俩上去吧，我走了。”我想快点告别她们到学校。
女儿白了我一眼：“妈妈，你还没谢谢你妈妈！”
女儿的话让我心里一下子塞满了幸福和愧疚。我随口说过很多声“谢谢”——对朋友、同事、包括陌生人。但我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要谢谢我妈妈，她为我做的一切，我都习以为常。
我的妈妈呀！
（二）
不到六点，我正在洗刷，听见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不用问，肯定是我妈来了。我继续刷牙，一会儿就听见她蹑手蹑脚换拖鞋的声音。妈路过我刷牙的洗脸盆，我从镜子看见她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提着方便袋。
“妈，你来能早！”
“昨天你慌得都没吃上饭，我怕你今天再晚了，给你送来了。”妈扭身看了一眼卧室关着的门，压低声音问我：“他爷俩还没醒？”
我漱完嘴里的泡沫，“嗯”了一声，接着洗脸。妈已经拿着她的东西去了厨房。厨房里传来细微的碗筷碰撞的声响。我洗完脸，靠在门框上，眼睛穿过餐室去厨房搜寻妈妈的身影。
餐桌上是一碗红枣大米粥，一碟小咸菜，一块羊油饼，一个白水煮鸡蛋。厨房里继续窸窸窣窣地响，妈可能又蹲下身子去清理地板和垃圾桶，窗户玻璃上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我坐下吃饭的这段时间，妈妈清理好并换好了各个房间的垃圾袋，站在我身边问我：“今天没迟到吧？你吃完就走，妮儿醒了我去送她。”
我抬起头看她，妈妈的脸上已经有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皱纹，从前浓密的头发也已经稀疏，有些地方可以看见头皮。染过的短发，根部又长出了一截白发，鬓角挂着汗滴。肥大的人造棉衣裙遮挡不住母亲走样的身材，她眼神里流露的都是对我的爱。
我六十三岁的妈妈呀！
